看不懂真的很重要嗎?怎樣通俗易懂地解答外行的問題,是對自己的考驗,有助于促進自己把問題思考得更透徹。愛因斯坦也不一定看得懂你畫的符,愛因斯坦就沒文化了?也土豪了? 面對一個外行要求通俗易懂地解釋什么是相對論,愛因斯坦恐怕也感到犯難,但他還是用比喻來回答了:“這就像一個人用同樣時間站在火爐前和站在一位美女面前的感覺一樣?!比嗽诨馉t前熱得難受,就會感覺到時間過得太慢;而在美女前則相反。聰明? 性格乖張的畢加索也曾聰明地回答過別人表示看不懂他畫的疑問。他反問對方:“聽過鳥叫嗎?”對方答:“聽過?!彼賳枺骸昂寐爢??”對方答:“好聽?!彼謫枺骸奥牰畣??”對方一下子就像金宇澄《繁花》里經常寫到的那樣——“不響”了。這道理很簡單,不一定非要懂才能欣賞一種美。 但這個故事也可以邪惡地寫下去,如果對方是個刻薄鬼,毫不照顧畢加索的面子,說:“鳥叫我雖然聽不懂,但聽著愉悅;而你的畫我非但看不懂,還感到非常難受?!笔遣皇蔷鸵喌疆吋铀鳌安豁憽绷?。 有的藝術家能言善辯,有更多藝術家不善辭令。藝術家確實是比較有個性的人群,大多比較敏感,自尊心強,率性。很多時候,他自己畫畫的時候也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畫,只是憑著自己長年累月對藝術的修養,憑著直覺,憑著當時的情緒,下意識地畫成。他不可能想得非常清楚,像建筑師那樣設計得分毫不差地去畫畫。你非要他解釋,確實也難。這該是評論家的事。 人類社會是由各種不同性格的人組成,各司其職,形成一個相對完善的環境。政治家不能像藝術家般任性,否則大亂;藝術家也不能像政治家那樣理性和現實,否則藝術之花就不能自由爛漫地綻放。人類文明也是如此由各種各樣不同的人共同創造的,其中有某些非常理性的、什么都必須解釋得條理清晰的科學家,也有某些率性而為的藝術家。這樣,人類文明的結構才會完整,才不至于偏頗,也不至于僵化。這和我們生活中的道理一樣,我們最喜歡和怎樣的人打交道?太理性的人無趣,太率性的人也吃不消,最好是理性與率性兼備,文質彬彬的君子,相處起來最舒服。人類文明也是同樣道理,所以它以巨大的胸懷包容了各種各樣的文化創造者。 中國的古代文明中有一種雅量,對藝術家、文化人的個性采取比較尊重和包容的態度。與蘇東坡、黃庭堅、米芾并稱“宋四家”的蔡襄,他的書法造詣極深,宋仁宗非常喜愛。溫成皇后病逝后,宋仁宗下旨由蔡襄謄寫已擬就《溫成皇后碑》,不料,蔡襄斷然拒絕了這項別人可能感到非常光榮的任務,他的理由竟然是“此待詔職也”,就是說這是御用畫師、書匠的活兒,不該我這個藝術家來做。宋仁宗竟然也沒怪罪他,后來還不斷提拔他做到大學士。 藝術家有時候就像是人類文明大家庭中的頑皮孩子,弄潮兒。他們經常會弄得人們看不懂。絕大多數的藝術家,畢其一生也未必能功成名就,但他們為人類文明的活力和無法預料的可能性,奉獻出了自己一生的努力,這種努力還往往被視為“瞎折騰”。世界只看到那些輝煌的藝術大師,而看不到藝術征途中大量寂寂無名的失敗者,他們是真正的藝術殉道者。如同我們只看到得了諾貝爾獎的科學成果,而看不到實驗室里失敗的一地雞毛。想至此,我覺得看得懂看不懂,真的也不是非常重要的問題了。只要看到我們這個世界上,熱愛藝術的人們在自由地創作,這就是最美的了。 |
滬公網安備 31010102006431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