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2/6/1 21:14:13 來源:美術報
明 仇英 蕉陰結夏圖 279.1×99cm 紙本 軸 淺設色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每年的夏季,恒河平原進入雨季,云游僧人行腳不便,加之雨季外出容易踩殺蟲類及草木新枝,故此佛教有雨季安居的習俗,稱為“結夏”。到了中國明代,它逐漸世俗化為普通的避暑消夏行為。反映在繪畫里,有吳彬《歲華紀勝圖·結夏》中園林融冰納涼的熱鬧,也有仇英《蕉陰結夏圖》里的知音對坐。
我們來看《蕉陰結夏圖》,一打眼就會注意到層層芭蕉葉,其中顯眼處的幾株由焦墨畫出脈紋,垂頭耷拉著,與勁挺的石頭有著鮮明的對比,便能知道這夏日的陽光有多暴烈,立時感受到一股灼熱。所幸,芭蕉設色清雅,又有清涼的視覺效果。而其中二柄新葉,卷曲向著空中,在陽光下有著近乎透明的鮮嫩感,展示著極強的生命力。的確,春日里,我們隨便把芭蕉根苗在屋后一種,夏日就能收獲大片綠蔭。尤其是在暴雨之后,芭蕉生長很快。因此韓愈有詩:“升堂坐階新雨足,芭蕉葉大梔子肥?!本彤嫹▉碚f,芭蕉線條多,塊面大,占空間,仇英以行草書的節奏,畫得隨意、快意,一如芭蕉本身的生長。一旁石山的皴擦,節奏也快,但快而不亂,墨色濃淡枯濕恰到好處。在蕉石的蔭蔽下,地上的卵石也是潤的,連帶著條石架成的矮案,也帶著涼意。沿階草在林蔭下輕快地生長著。
蕉石下,兩名高士席地對坐,一人專注撥阮,另一人則停琴傾聽。讓人想到南京博物院館藏的東晉磚雕《竹林七賢與榮啟期》,其中的阮咸、嵇康也是擺弄這兩件樂器。阮,一種古琵琶,因阮咸的彈撥而得名。嵇康則在臨死前彈奏琴曲《廣陵散》,嘆此曲從此絕矣,成為中國文化史上一段永久的哀傷。二位高士再奏樂音,又賞讀石案上的古器、冊頁、卷軸,自然有著高古的格調、知音的樂趣。
作為一幅畫,本身是沒有聲音的,但我們在觀賞時,分明有樂音在耳邊縈繞。仇英為我們施展了通感的魔法:一是彈奏者面龐極工細,手指的屈曲中透出勁力,須發隨著韻律在輕輕飄揚,眼睛透出感人的專注;二是聽者的陶醉,琴人的衣紋沉沉下墜,仿佛坐了很久。旁邊備茶水的童仆也被樂音感染,回望的眼里,分明在欣羨高士二人得遇知音。三個人在畫中的位置也構成了穩定而舒適的疏密空間感;三是交疊錯落的芭蕉葉的情態,仿佛蕩著伴奏的舞姿,又好似一遍遍復奏的和聲;四是前景竹子的探頭傾聽,后部竹子的俯身垂聆;五是輕快生長的沿階草,如同跳動的音符;六是沉沉磐石,反襯出樂音的輕裊;七是芭蕉石頭,高低錯落有致,構成音樂廳般的縱深感,空靈,曠遠,又繞梁三日般生機勃勃;八是整幅畫的筆墨節奏,收放自如,既有工筆畫的清晰細膩,也有寫意畫的潑辣張力,工寫之間,彈撥出張弛的樂音。
此畫堪稱仇英畫中之格外清勁者,他自署“仇英墨戲”,透露出這位油漆工出身的職業畫師于工整的謀生畫作之外難得的舒暢。因畫上鈐有項元汴收藏印多方,可知是仇英應項氏所請而作。最初應為四屏,今存《蕉陰結夏》、《桐陰清話》、《右軍書扇》,第四幅據傳在吳興龐氏家,畫名失載。
項元汴曾延聘仇英至家中作畫,“館餼十余年,歷代名跡,資其浸灌”。他們之間可以說是一種互利共贏的關系,仇英得以欣賞與臨摹項家所珍藏的難得一見的歷代名書古賢佳作,并且其作品得到項元汴的賞識而為之宣傳,得以提升了藝界聲望;項元汴眼中的仇英是“臨古名筆”,可以委托他按照自己的心愿完成大量重要作品。此畫中的兩位高士,或許是投射了項仇二人的關系。
新情勢下,觀此畫或又有新意。宅家防疫,我們也當作安居結夏之想,觀畫、聽樂、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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