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4/5/13 21:10:16 來源:中國文化報
惠山茶會圖(國畫) 22×67厘米 明 文徵明 故宮博物院藏
自15世紀蘇州文人社群初興之時,雅集便常伴隨游覽勝景活動,旋即便有了紀游圖。就文人社群中正在形塑的生活風格而言,勝景游覽已成為其中之要項,清楚地標示著文人行事的特殊面貌。
除此之外,16世紀起在文人社群中逐漸流行的飲茶之風,也是一個突出的現(xiàn)象,文人畫家經(jīng)常繪作的茶事圖亦成為觀察其社群形塑過程的一個有利切入點。這兩個切入點的選擇自然無法窮盡當時文人生活的所有面向,但其各自代表著一動一靜之形態(tài),且呈現(xiàn)出過去罕見的新主題。
蘇州文人的游覽活動大都限在鄰近地區(qū)的勝景,而非長途跋涉的探險之旅。蘇州地區(qū)充滿歷史記憶的山水景點才是沈周、文徵明等蘇州文人各種雅游的理想目標,既無危險,亦不費力,通常一日來回即可,不需費心大作準備。蘇州城西北距市中心才五公里的虎丘很自然地成為他們雅游的首選。沈周的《虎丘十二景》基本上就是文人們雅游后的產(chǎn)物。畫中文人皆著長袍,且作二三人以上的聚集,可以想見其中必然也伴隨著賦詩活動,不單只作郊游而已。
雅游更有趣的地方在于文人針對風雅的刻意經(jīng)營。夜游虎丘就是如此佳例?;⑶鹬畡倬霸缫阎?,至15世紀末時更是吸引了大量游客,沈周曾在詞中批評大量游人在梁代高僧生公講經(jīng)的千人石上,列酒為席,歌舞喧嘩,簡直像鬧市一般。為了避去這個大眾化的干擾,沈周的對策即為夜游。他可能一生中多次夜游虎丘,其中1493年的一次夜游邀集了包括名士楊循吉在內(nèi)的數(shù)位友人,賦詩起興,眾人相互唱和,他自己制作了一卷《千人石夜游圖》,當時的詩作則集合附于卷后。這件千人石夜游中的詩畫合卷因此成為文人雅游的特殊標志,除記錄當時情景外,亦凝聚了群體情感。
雅游進入文人生活之后,也影響到其他方面的文化活動,使蘇州的文人文化多了一些新的可能性。文徵明作于1530年的《江南春圖卷》后接沈周、祝允明、唐寅等九名吳中文人以“江南春”為題的詩作,各自時間不一,但都屬針對元末倪瓚所賦內(nèi)容的追和。追和前人詩詞之舉常見于文人圈中,蘇州文人社群亦好之,尤喜追隨同鄉(xiāng)前輩的詩詞作唱和,好似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雅集。
此卷與藏家許國用有關,沈周所書該詞乃系對許家所藏倪瓚《江南春詞》手跡而來,后來追和的詩作越來越多,文徵明的好友袁袠(1502—1547)曾收集三十八家之作刊行為《江南春詞集》,并請畫人仇英補圖。因此文徵明1530年的圖繪可以視為這風氣中的另一種唱和。過云樓卷中的文氏繪圖基本上是臺北故宮本《江南春》立軸的手卷版,都作一河兩岸的江南清麗山水,但細節(jié)非常豐富。作為一系列江南春詞作的補圖,文徵明除了繪出一幅春日江南外,還為詞中人新添了一個更生活的界面,好似大家陪著倪瓚一起郊游江南。
文人生活風格中追求幽趣之意亦見于品茶一事。品茶在唐宋已經(jīng)興盛,自然不能說是明代蘇州文人的獨創(chuàng),但追求更深層次的幽趣,并在社群同仁間蔚成風氣,則是文徵明等吳中文人逐步營造而成的。在此過程中,圖繪也扮演著積極的角色,文士飲茶的相關題材在此時的文人繪畫中大量出現(xiàn),值得特別注意。如果從這些蘇州文人的茶事圖來看,品茶之重點不僅在于茶事本身所及之物而已,以茶會友應該也是其中的要目,這與蘇州文人追求社群感的取向有直接的關系。
由此角度觀賞相關畫作,文徵明作于1518年的《惠山茶會圖》就直接展現(xiàn)了茶事與雅集,甚至勝游間的親密關系。據(jù)當時文徵明摯友蔡羽所寫的序文來看,此次在惠山所舉行的茶會參加者共七人,由王守王寵兄弟提議,在清明節(jié)那天由蘇州出發(fā)到達無錫的惠山,以品試唐代陸羽所贊美的天下第二泉。他們環(huán)坐在二泉亭下,將泉水注入鼎中,“三沸而三啜之,識水品之高,仰古人之趣,各陶陶然不能去矣”,最后甚而達到“豈陸子(即陸羽)所能至哉”的共識。惠山之會所使用的“煮茶法”固與陸羽者不同,但成員們自以為高出前人之處恐怕也在于茶會所能為此小群體增添的凝聚力。文徵明對此茶會所繪的圖雖使用較大尺寸的人物交代與會成員,且僅作五人(另兩人為童仆),似未針對實況,但其亭中二人作品論狀,亭左一士向右方前來者抬手作揖,有欣悅之意,皆符合蔡羽序中所述,尤其是后者,正呼應了蔡羽使用許多篇幅所交代各與會人士如何費心調(diào)整行程方得以在惠山聚首的難得。
由此觀之,蔡羽序文、文徵明作圖與其后詩卷的有機組合,即是對此難得之會的最佳紀念。這件紀念物的完成,不僅可供參與者追憶,亦是向其他文人同道的召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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