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風情雙城記——海上李守白、姑蘇謝友蘇繪畫聯展將于10月24日到11月2日在上海大劇院畫廊舉行。
傾聽畫里的吳儂軟語
朱國榮 (上海美術家協會顧問,美術史論家,前上海美協副主席)
上海和蘇州過去都隸屬于江蘇省。清末民初,上海在西方列強的半殖民統治下,由農耕小縣迅速地向近現代城市轉型,在文化上海納百川,融匯中西,到了20世紀二三十年代已發(fā)展成為一座世界性的繁華大都市。同樣處于這一段時期的蘇州則依然保留著小橋流水,曲徑窄街的江南小城風貌,安靜悠閑,平淡怡人,不減其古風遺韻。正是從這一時期起,兩座城市的面貌開始變得越來越不同,距離也拉得越來越開。盡管如此,兩城的民俗民風卻依然有著廣泛的同一性,就像一條蘇州河把蘇州與上海始終連接在一起。
“市井風情雙城記——海上李守白、姑蘇謝友蘇繪畫聯展”的策劃正是基于兩城中這樣的一種同中有異,異中有同的文化現象來展示兩城饒有風趣的市井風情,讓觀眾感受畫中的濃郁鄉(xiāng)情,傾聽畫里的吳儂軟語。
俗話說,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生活在不同城市形態(tài)里的藝術家對于生活的感受自然也不同,當他們把各自的感受在藝術作品中表現出來時便是異彩紛呈了。
李守白將上海的石庫門作為他藝術創(chuàng)作的主題,因為石庫門是最富有上海市井文化特色的。當年居住于石庫門的多為教師、職員、作家、藝人,他們與上流社會有著若即若離的聯系,與底層民眾又有著緊密的溝通,是一個接地氣的階層,因而石庫門文化是最能夠反映上海的平民生活的。李守白濃筆重彩地描繪了石庫門里的風情,從弄堂里的晾衣曬被到廳堂里的英式午茶,從走街串巷的叫賣聲到留聲機里響起的爵士樂,每天都上演著相同又不同的人生舞臺劇。如果脫離了石庫門這個場景,許多生動的故事就無從說起,許多人物也由此失去華彩。
用工筆重彩這一藝術形式來表現石庫門文化,倒是與上海這座城市的歷史與商業(yè)氣息相吻合的。李守白的重彩畫造型甜美,色彩濃艷,人景并重。他的這種畫風與20世紀二三十年代盛行于上海的月份牌畫不無關系。那時候的商業(yè)廣告上,大多是只畫一個擺著姿態(tài)的時裝美女,偶有特寫的半身女郎,撫腮回眸。在李守白的重彩畫作品中可以看到月份牌畫對他的影響。但實際上,他從人物造型到色彩運用都作了根本性的改變,特別是加入了裝飾性表現手法和在生宣上兩面作畫的方法使得他的作品呈現出一種新的藝術面貌。
這使我想到19世紀末歐洲流行的新藝術。所謂的新藝術,是指一種以線條為構架、以裝飾為目的的藝術新流派,奧地利的克里姆特、捷克的穆夏等藝術家均屬于這一流派。他們都傾情于描繪人物的優(yōu)美姿態(tài)與漂亮的服飾,更插入裝飾性的圖案與艷麗的色彩,反映出新藝術旨在向人們提供一種賞心悅目的視覺享受?;剡^頭來看李守白重彩畫,他對人物的形體、姿態(tài)、服飾的描繪,對石庫門建筑上裝飾圖案的精心勾畫,以及在飽和度的色彩使用上都與新藝術有著諸多的共同點。畫家在人物臉部描繪上建立了一種符號化的形象,近年來又賦予富有表情的眼神,而他筆下的人物畫更主要是用肢體的語言來說話的,通過人物的形態(tài)和相互之間的關系來表現石庫門里小姐、太太們的悠閑生活和鄰里之間的和睦親情。此外,他還吸收了西方現代藝術的一些表現技法,如蒙太奇手法等。所以說李守白的工筆重彩畫與他的藝術追求與藝術定位是一致的,體現了上海石庫門那種中西融合、八面來風的文化精神。
很有意思的是,來自蘇州的工筆畫家謝友蘇的繪畫風格恰好與李守白的畫形成對比。謝友蘇的工筆人物畫采用的是傳統工筆畫的技法,勾線,暈染,一絲不茍,精煉老到,敷色淡雅,清新怡然。他在畫里將蘇州人享受慢生活的情趣娓娓道來:臨水人家,男主人手捧書卷享受清閑,女主人下廚做飯,還不忘瞥一眼窗外的景致;幾位老友相聚,或茶座閑聊,或酒桌敘情;夏夜納涼,祖孫各得其所;冬日賞梅,興致各不相同……一幅幅畫作中透出的是一種平常人、平常心的閑情逸致。
謝友蘇是一位十分善于“做戲”的畫家。他的工筆人物畫極為重視對細節(jié)的設計、安排和表現,人物做出的一些小動作,場景中的一些小道具,在畫中都能起著襯托人物性格和性情的重要作用,尤其是他在對人物眼神的刻畫上更是獨有一功,能夠將各種人物心里想的小九九入木三分地揭示出來。正由于這些生動真實的細節(jié)描繪,才能把蘇州人的性格表現得如此出神入化。從這些細節(jié)上,也可以感悟到畫家對生活的體察與領悟之深。謝友蘇筆下的人物或多或少地帶有夸張的成份,給畫面增添了喜劇的幽默色彩,但是絲毫沒有夸張到漫畫化的地步,可謂掌握得恰到好處。清代乾隆年間,蘇州曾產生過表現本地市井生活的傳統藝術——桃花塢年畫。但是從謝友蘇的工筆人物畫來看,完全是跳過這個傳統而獨辟蹊徑的。他承接的是中國傳統繪畫的技法而賦予了現代的生活氣息、美學特質和審美趣味,成為一種新的市井風俗畫。
李守白與謝友蘇可以說是屬于兩代人。謝友蘇是40年代出生在舊社會,成長在紅旗下的老藝術家;李守白則是個60后的中年藝術家,他倆的生活閱歷相差十余年,但是兩人對于生于斯,長于斯的城市風情都懷有濃厚的興趣,用自己擅長的繪畫風格將各自心中的市井生活描繪出來,從中既有畫家自己的兒時回憶,也包含了父輩們的記憶,以及對現實生活的寫照。在他們兩人的畫作中也許都分不出這些作品表現的是哪個年代,因為這只是一種抽象的過去式。在這一方面,兩位畫家的心是默契的,因為他們想表現的并不是一座城市的編年史,而只是曾經擁有過的和還在延續(xù)著的市井風情。
觀眾在他們的作品里發(fā)現了那個純真的年代,而這正是現今人們所向往的。于是就引發(fā)出這樣一個問題,即今天的人們?yōu)楹谓蚪驑返烙趦簳r的回憶?我想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有親情在。在過去的那個什么都缺的窮困年代里,唯獨不缺的是鄰里之間的親情。而在當今越來越好的生活條件下,人與人之間的親情卻反而變得淡漠了,隔閡了,甚至被各種利益驅動而扭曲了。這不能歸結于現代居住方式的改變,而是一些人的價值觀發(fā)生了改變。我們在回憶、留戀過去那個年代的生活時,實際上是在反省今天該如何重建人間的親情與溫馨。
2014年8月于上海雅仕軒
李守白作品《拈花含情》
李守白作品《光輝歲月》
李守白作品《憶韻》
謝友蘇作品《不堪擾》
李守白作品《回娘家》
謝友蘇作品《枕河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