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此紀念中國“文化和自然遺產(chǎn)日”
2005年，國務院發(fā)布《關于加強文化遺產(chǎn)保護工作的通知》，其中一項重要舉措即決定從2006年起，每年六月的第二個星期六為我國的“文化遺產(chǎn)日”。后經(jīng)國務院批準，自2017起改為“文化和自然遺產(chǎn)日”。
今年“遺產(chǎn)日”的主題為“非遺保護中國實踐”，口號為“見人見物見生活”“在生活中弘揚，在實踐中創(chuàng)新”“傳承文化根脈，共筑民族未來”“非遺保護，你我同行”。
柬埔寨吳哥石窟雕塑
柬埔寨吳哥石窟
在有著每年一度的國際博物館日的今天，在中國有著每年一度的“文化和自然遺產(chǎn)日”的當下，我們看到了世界各國用博物館的方式來承載歷史的遺存，看到了中國的文化和自然遺產(chǎn)得到了超于以前的尊重和保護以及功能的發(fā)揮，看到了人類文明的重要成果正服務于今天的社會發(fā)展。
從有人類活動的遠古開始，人類就留下了無數(shù)的文化遺跡，當它們成為考古的文化層，每一個斷面都是一段歷史和創(chuàng)造的過程，而彼此之間則是歷史的傳續(xù)。人類從制造工具和裝飾自身開始的文化創(chuàng)造，所有的一切留存給我們的是必須珍視的文化遺產(chǎn)——它們有著難以數(shù)計的存量，有著不同的品類和材質，有著不同的工藝和設計；它們分布在世界各地，從屬于不同的文化區(qū)域，尤以文明古國居多。盡管它們如今可能還深埋于地下，可能是斷壁殘垣，可能是銹跡斑斑，可能是日曬雨淋，可能是灰頭土臉，可能是佛頭著糞，但是，它們都有其各自的重要的歷史和文化價值，我們必須珍視，必須厚待，不能敗家。
文化遺產(chǎn)分為可移動和不可移動兩部分?？梢苿拥奈奈锒际莻魇赖囊恍┪幕z產(chǎn)，代代相傳，成為我們今天能夠在博物館中見到的那些珍藏以及私人家中的珍愛。這些屬于館藏文物的可移動文化遺產(chǎn)在世界各大大小小的博物館中，不管其體量大小，時代遠近，都得到了人們的尊敬和厚待。它們有的陳列在博物館的展廳之中；有的深藏于博物館的庫房內；有的是學術研究的對象，有的是亟待修復的內容。這些在博物館中的文化遺產(chǎn)，利用自身的特性敘述著自己各自不同的身世，有的成為一段歷史中的節(jié)點；有的是一段歷史中的過程；有的則作為見證而說明歷史關系和藝術源流，凡此種種，它們對于這個世界都是不可或缺。而在不同博物館之間，文化遺產(chǎn)因為相同的時代和類型、相同的品種和材質，又串聯(lián)起了博物館之間的學術關系。同樣，它們各自的存在可以互為補充，互為闡發(fā)，表現(xiàn)出了相互依存的文化關聯(lián)。
不可移動的文化遺產(chǎn)散存在世界各地，它們都是古代文明中的杰出的創(chuàng)造，是當?shù)刂匾奈幕Y源，也是各個國家所重視的國家文化財富。因為不可移動文化遺產(chǎn)的體量，以及它們的建造方式，或其他方面的原因，使得只能在原地保存。如中國的敦煌、云岡石窟、克孜爾石窟等，還有埃及的金字塔，秘魯?shù)鸟R丘比丘遺址，如此等等，不勝枚舉。不可移動文物如今大致于所在的區(qū)域都有受到保護的范圍，而在當?shù)囟际敲曪@赫的旅游勝地，而像馬丘比丘那樣的國際旅游勝地則是驢友的必須打卡地，他們行走在當年印加人所走的古道上，又好像中國的茶馬古道，連接著的是與之關聯(lián)的人文歷史。如此就有了一個特別的不可移動文化遺產(chǎn)在今天所面對的社會關系，既關系到保護，又關系到利用。毫無疑問，能夠代表一個國家的不可移動文化遺產(chǎn)對于國家和城市的重要性是難以比擬的。所以，當國外的元首到中國，“不到長城非好漢”則成了一個最基本的觀光和見證項目，如同在埃及膜拜金字塔一樣。不可移動文化遺產(chǎn)因為歷史久遠而透露出了許多可知與不可知的歷史文化信息，它們的存在，就是歷史的見證。因此，每個人不管其身世背景和學識高低，它們面對不可移動文化遺產(chǎn)的可游、可觀、可思、可想、可研、可學，都會有各自的不同收獲，而這正是文化旅游的獨特的魅力。
雖然，不可移動文化遺產(chǎn)在整體上具有搬不動、搬不走的特性，但是，其“不可移動”也具有相對性，這是因為人類有戰(zhàn)爭和破壞，有地震等自然災害，使得不可移動文化遺產(chǎn)可能會變成遭戰(zhàn)爭和破壞的遺跡。當它們經(jīng)過罹難而被人們再次發(fā)現(xiàn)的時候，它們中的體量不是很大的殘存部分就有可能成為可移動文物，被搬進了博物館，或被人們收藏，變成了可移動的文物。所以，原本屬于不可移動的文物中有相當一部分今天也陳列在博物館之中，而因為這個移動，原本不可移動的屬性卻發(fā)生了變化；因為這個移動，也失去了與原來不可移動的區(qū)域以及原貌之間的文化關系。因此，我們看到世界上一些著名的博物館，包括陳列有像埃及神廟中的那么巨大的建筑構件與雕塑，以及像中國的那么非常難以想象的巨型壁畫在美國的大都會博物館和加拿大的多倫多國家博物館中。而現(xiàn)在美國賓州大學博物館中的“昭陵六駿”中的“颯露紫”、“拳毛騧”，原在陜西禮泉縣唐太宗李世民陵墓昭陵北面祭壇的兩側。還有現(xiàn)今分別藏在美國多家博物館中的河北響堂山石窟中的佛教造像，正是大約一個世紀以前遭受到大規(guī)模的盜竊和破壞的見證。這些不可移動的文化遺產(chǎn)在經(jīng)過破壞和盜取之后，變成了可移動的文物而離開了它們原來的所在地，離開了它們的家鄉(xiāng)，飄洋過海，身首異地，每一件都有自己的故事和身世，或者有著不可告人的過往，這就是不可移動文物在歷史發(fā)展過程當中所經(jīng)歷的種種問題。
柬埔寨國家博物館
柬埔寨國家博物館中有許多來自吳哥石窟的雕塑
法國吉美博物館中來自吳哥石窟的雕塑
毫無疑問，不可移動文物所受到的破壞，包括像建筑、石窟、神廟、墓葬、摩崖石刻等等，盡管在世界上許多國家的博物館中都能夠看到它們被移動到了展廳，其中有許多的可知與不可知。美國賓州大學博物館展廳之中唐代雕塑的代表“昭陵六駿”之二的“颯露紫”、“拳毛騧”的周圍，還有一批不同時期的原本屬于不可移動文化遺產(chǎn)的中國古代壁畫和陵墓雕刻等等，這些都讓我們看到了一個國家曾經(jīng)有過的歷史和災難。顯然，這種文化的災難不僅發(fā)生在曾經(jīng)是積貧積弱的中國，在世界上很多國家都有此經(jīng)歷。曾經(jīng)的被殖民，曾經(jīng)的被侵略，都會帶來文物的被掠奪，都有可能使國家的不可移動文化遺產(chǎn)變成侵略者或殖民者國內博物館中的可移動文物。而這樣一種由不可移動變?yōu)榭梢苿拥臍v史，在今天又可能成為博物館和研究機構中的特別立項，有可能被還原成歷史的當初。2011年2月26日，“昔日回響：響堂山佛教石窟寺展”在美國華盛頓特區(qū)的賽克勒美術館開幕，這是2003年“響堂山石窟：復原和還原”在美國芝加哥大學立項并正式啟動后的具體成果。展覽將流散各地的原本屬于響堂山石窟的精美石刻聚集在一處，并通過數(shù)碼技術而還原成不可移動的原狀，史無前例。然而，歷史的遺憾正表現(xiàn)在這一“不可移動”變成了“可移動”之中。
不管是運用何種方式使不可移動的文化遺產(chǎn)變成了博物館中的可移動文物，都是世界文化遺產(chǎn)大家庭中的巨大傷害和損失。因為在盜取過程中的傷害和損毀是不可避免的，尤其像石窟雕塑這樣的文化遺產(chǎn)，有些是連在山體上，盜取往往是只能取首而棄身，而與之關聯(lián)的鑿或者砸，都難以保全。如“昭陵六駿”中的“颯露紫”和“拳毛騧”當初就是打碎成大小不同的碎塊而裝箱運到西安，后被轉運到了北京，大約在1916年至1917年間被偷運至美國。在中國的龍門石窟中，賓陽中洞內東壁上北魏年間的浮雕《北魏孝文帝禮佛圖》藏于美國紐約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文昭皇后禮佛圖》藏于美國堪薩斯市的納爾遜藝術博物館。其中當年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的東方部主任普愛倫就主導了《北魏孝文帝禮佛圖》的偷盜。這些原本是不可以動的文化遺產(chǎn)被不擇手段的“移動”，使得今天的賓陽洞只能看到那個區(qū)域內的空白和與之關聯(lián)的盜取。而石窟壁畫往往依附于山體，其泥質的墻面本來就十分脆弱，因此，截取只能是分割，或者是取其局部。新疆克孜爾石窟今天殘存的部分就可以看到當年盜取者的手段。如今在世界上很多著名的文化遺產(chǎn)保存地，都可以看到傷痕累累與相關的劣跡斑斑。不可移動文物受到的破壞，正成為我們今天反省人類文明發(fā)展中若干問題的必須。
1916年至1917年間被偷運至美國的龍門石窟中的北魏孝文帝禮佛圖
當不可移動的文化遺產(chǎn)成為可移動的文物進入到博物館之中，展覽的陳列雖然割裂了它與原產(chǎn)地的關系，減少了它的文化內涵，但依然能夠看到它與不可移動所在地的關聯(lián)，更感嘆這些文物的身世不同尋常。如果博物館在展覽陳列中能夠揭示這樣一種關系，那么，不僅是對文化遺產(chǎn)的尊重，也是對觀眾的負責。遺憾的是，并不是每家博物館都能如此。在博物館中喪失作為展品的文物與始初狀況的關系具有普遍性。其原因也有多方面，有些是因為博物館專業(yè)水平的不到位，而有些則是因為來源的不可告人，有意避之。如此，博物館與文化遺產(chǎn)的關系就變得比較復雜。
當我們今天滿懷著對于先人的尊敬，對于先人文化創(chuàng)造的敬仰，以崇古、探古和發(fā)現(xiàn)的心情去尋訪文化遺產(chǎn)，在瑪雅、印加，在古埃及、古希臘，或者是吳哥的叢林、緬甸的塔林等，抑或就近在自己所在的區(qū)域附近，都可以看到那些斷壁殘垣，看到那些不可移動的地基或者是石柱，如此等等，這正是人類文明發(fā)展中的每一個階段所留給我們的。因此，當文化遺產(chǎn)今天成為我們的珍視，成為我們的驕傲，成為“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的感嘆，它們能夠保存至今，哪怕是一磚一石都是非常的不易。毫無疑問，即使是那些斷壁殘垣，即使像吳哥石窟那樣破敗的景象，但它們今天依然是我們需要去精心保護的?？墒?，文化和自然遺產(chǎn)的保護在今天卻是一個復雜的問題，一是因為現(xiàn)代化的社會發(fā)展；一是因為商業(yè)的利用和開發(fā)。而其中商業(yè)利用和開發(fā)的問題在眼前更為嚴重，在中國則是重中之重。當我們今天在馬丘比丘遺址看到那基本上不見人工保護和利用痕跡的狀態(tài)，情不自禁的會聯(lián)想到我們的那些文化遺產(chǎn)的利用，長城上的道旗和廣告，周邊的商販與吆喝等等，不僅僅是改變了它的原貌，更重要的是傷及了它的文化內涵。保護和利用是一對矛盾體，可以看出態(tài)度和水平，可以看出精神與品格。保護不僅是加個護欄那么簡單，也不是使其出新那么容易。保護既要維持現(xiàn)狀不讓它繼續(xù)受到破壞，又要在維護中保持它的基本面貌而不改變它的本質。利用的限度應該以保護為基本的前提。保護不僅是保護本體，還有關聯(lián)；不僅有內在，還有外觀。馬丘比丘遺址面對懸崖之下的萬丈深淵，沒有任何護欄的警示，也沒有任何文字的告示，所以，身處其中的徜徉能夠連接到它的當年。然而，這是以每一位到訪者對它的尊重為前提。所以，對于不可移動文化遺產(chǎn)的保護，其責任不僅在所屬地的主管，還關系到每一位造訪者。
人類在發(fā)展過程中的每一個歷史階段，都有可能受到天災人禍。而天災人禍對于文化遺產(chǎn)的摧殘是無情的，阿富汗因為戰(zhàn)爭而使那世界著名的巴米揚大佛受到了破壞。作為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文化遺產(chǎn)的巴米揚大佛，雖然深藏在阿富汗巴米揚山谷的巴米揚石窟中，可是，卻難逃2001年3月12日塔利班的劫難，而使有著1500多年歷史的文化遺產(chǎn)定格在這悲慘的一天。這種破壞在今天的不可避免，還有2015年4月25日14時11分發(fā)生在尼泊爾（北緯28.2度，東經(jīng)84.7度）的8.1級地震，世界文化遺產(chǎn)、也是亞洲乃至世界最大的覆缽體半圓形佛塔的博大哈佛塔頂部開裂，周圍小佛塔部分坍塌。而同為世界文化遺產(chǎn)、被稱為世界建筑史的“露天的博物館”的帕坦杜巴廣場上的一座神廟坍塌，其他建筑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壞。這些作為人類共享的文化遺產(chǎn)受到的破壞令世人震驚和惋惜。
可是，今天好像隨時也都可以獲得關于文化遺產(chǎn)的好消息。當吳哥石窟消失在原始的叢林中而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人們的喜悅，人們的驚奇，人們用那久違的眼光去看待這一歷史遺存。而這個世界上還有多少文化遺產(chǎn)待發(fā)現(xiàn)，還有多少考古工地在發(fā)掘，文化遺產(chǎn)的與日俱增正是基于文化發(fā)展的歷史悠久與深厚積淀。雖然文化遺產(chǎn)的存量難以估計，可是，人們并不能因此悠游于期待之中，也不能因此而忽視現(xiàn)存的狀況。
可以說，文化遺產(chǎn)正成為這個地球上與人類生存息息相關的重要內容。如果我們生活在一個沒有文化遺產(chǎn)的區(qū)域，或者在文化沙漠中度過自己的一生，那是一種什么樣的光景。顯然，世界上也有像美國這樣的國家并沒有悠久的歷史，但是，他們用自己發(fā)達的經(jīng)濟，用自己特有的手段，用博物館的方式，集聚和保留了大量的世界文化遺產(chǎn)，從而使文化沙漠變成了文化綠洲。盡管有些方式可能不太體面，或者屬于違法，或有違道德與良知，但畢竟那些來自世界各地的文化遺產(chǎn)保留在博物館中。這是一種無可奈何的見諒，因為木已成舟。面對美國洛杉磯諾頓西蒙博物館中那些來自南亞原始森林中的石雕，人們還能說什么，在今天任何的指責都沒有太大的意義。而能夠理解的偉大的收藏家蓋蒂，被家人和世人認為是極其摳門的石油大亨，卻花了大量的金錢、用了幾十年的時間收藏了那么多的古希臘、羅馬的雕刻和文物以及其他藝術品，并建造了蓋蒂博物館來保存，并率先免費開放與公眾分享，那還是值得尊重的。
美國洛杉磯諾頓西蒙博物館中來自南亞的雕塑
美國洛杉磯諾頓西蒙博物館中來自南亞的雕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