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美術(shù)

顏輝《袁安臥雪圖》

　　東漢章帝年間，有一年冬季，京城洛陽大雪十余天。洛陽令出城巡視災(zāi)情，來到名士袁安門前，卻見他兀自偃臥在床。洛陽令問袁安為何不破冰掃雪，出門乞食。袁安答道：“現(xiàn)在人人受凍挨餓，我不應(yīng)該再去干擾別人！”洛陽令大為感動，向朝廷舉薦他為孝廉。這就是“袁安臥雪”的歷史典故。

周臣《袁安臥雪圖》

沈周《袁安臥雪圖》

傅抱石《袁安臥雪圖》

　　自東漢以來，“袁安臥雪”就成為文人騷客爭相吟詠的題材。如晉陶淵明《詠貧士》：“袁安困積雪，貌然不可干?！碧岂樫e王《寓居洛濱對雪憶謝二》：“謝庭賞方逸，袁扉掩未開?！彼侮搜a(bǔ)之《晚雪示閻仲孺》：“明日窮檐深一尺，不知何處覓袁家?！痹獜埧删谩逗埂罚骸疤J花絮衾江紙也似薄，問袁安怎生高臥？”明湯顯祖《牡丹亭·旅寄》：“俺是個臥雪先生沒煩惱?！鼻宀苎┣邸都t樓夢》第五十回，史湘云聯(lián)句：“僵臥誰相問？”都是借詩詞來頌揚(yáng)袁安的清寒君子之風(fēng)，高風(fēng)亮節(jié)之志。

　　袁安臥雪的故事，亦是古今畫家爭相描摹的題材，如王維、董源、李昇、傅抱石等，都曾畫過《袁安臥雪圖》，惜多亡佚。筆者結(jié)合多種史料做了大致梳理，以期為方家提供一點(diǎn)有益的啟迪。

　　唐代的王維，詩畫俱佳。其《袁安臥雪圖》現(xiàn)已亡佚失傳。在北宋沈括《夢溪筆談》卷十七中有載：“余家所藏摩詰《袁安臥雪圖》，有雪中芭蕉，此乃得心應(yīng)手，意到便成，故造理入神，迥得天意，此難可與俗人論也。”大雪是北方寒地才有的，芭蕉則是南方熱帶植物，王維卻在雪地畫翠綠芭蕉，這一有悖常理的作法，使得此圖成為中國繪畫史上爭論最多的一幅畫。朱熹《朱子語類》卷一三八云：“雪里芭蕉，他是會畫雪，只是雪中無芭蕉，他自不合畫了芭蕉。人卻道他會畫芭蕉，不知他是誤畫了芭蕉?！币灿猩蚶ǖ热藶槠滢q護(hù)。只是斯人已逝，此畫又失傳，關(guān)于“雪中芭蕉”的爭論，只能是一個見仁見智的千古謎團(tuán)了。

　　北宋初年著名的畫史評論家郭若虛的《圖畫見聞志》卷六，記載有佚名《袁安臥雪圖》：“丁晉公典金陵，陛辭之日，真宗出八幅《袁安臥雪圖》一面。其所畫人物、車馬、林石、廬舍，靡不臻極，作從者苦寒之態(tài)，意思如生。”可惜的是，此畫“不書畫人姓名，亦莫識其誰筆也”。丁謂到金陵后，在城西北建“賞心亭”，懸掛此畫，供人觀賞，然而由于“刲竊”者甚眾，最后尺幅無存。后任王琪到此，欲觀賞此畫而不可得，嘆息久之，題詩于壁云：“昔人已化嘹天鶴，往事難尋《臥雪圖》。”

　　五代十國時期前蜀畫家李昇，也曾畫過《袁安臥雪圖》。該圖絹本立軸，上有宋徽宗瘦金書“唐李昇袁安臥雪圖”；另有乾隆皇帝御題詩一首，其中有“立朝侃侃多忠言，皆自傲雪素養(yǎng)成”之句，贊揚(yáng)袁安不畏權(quán)貴之品格。此畫后于清末流失民間。光緒十五年（1889），“茹古齋”就收到了這幅堪稱國寶的珍品。老板孫虞臣想高價售與收藏家李葆恂，但因李葆恂財力不足，沒有成交。此畫后被孫虞臣以“一百八十金”的高價出手，之后去向不明。清高士奇曾親眼見過此畫，他的《江村銷夏錄》卷一記載：“此圖以焦墨作山石，皴法蒼莽，非人力可到。人物、樹木略設(shè)淡色，生動異常，隆暑張之，凜然有寒意。傳寶于世幾及千年，而絹素完潔，尤為所難。真希世之珍也！”另，李葆恂也親見此畫，亦有文字記載：“（袁）安臥榻前，又一童烹茶，旁立一鶴。山鹿髯奴戴斗笠，坐石上。兩馬一吃草，一昂首立；一人唐巾捧詔，自其左來，馬一白一驪，神駿如生。”從這些文獻(xiàn)記載的內(nèi)容上，可以大致想見此畫的情形。

　　董源是五代至宋初的一位國畫大師，極為后世所推崇。其《袁安臥雪圖》先后由北宋蔣仲永、南宋張受益、明代沈周等人收藏，上有北宋米芾、元趙孟頫等人題跋，一致公認(rèn)為“神品”之作，后散佚民間。據(jù)米芾《寶晉英光集》載，宋蔣公長作詩二首盛贊此圖，其一云：“水竹風(fēng)清一夢蘇，濤生月破紫甌須。滿堂愛客談書畫，且展《袁安臥雪圖》?！泵鲝埑蟆肚搴訒嬼场蜂浻忻鞔嫾疑蛑茉娨皇?，亦極力推崇此圖：“董源《臥雪圖》，高古愜萬目。海岳控長源，縱觀留足牘。名譽(yù)盛流傳，奔騰珠有足。傾囊購墨皇，光怪燭茅屋。”從這些詩句中可以看出，董源這幅作品是非常成功的。

　　北宋著名畫家李公麟亦有《袁安臥雪圖》相關(guān)記載。在明末清初收藏家孫承澤《庚子銷夏記》卷三中，對此圖有這樣的記載：“《臥雪圖》為龍眠有名之跡一，……余見驚嘆欲絕。高山突兀，長林一圍，境深雪積。暑月對之，令人挾裘。一人擁衾而臥，一人扣扉，一人騎，一人前引，一人張蓋。臥者靜穆，扣者手撃耳聽，其三人欲反欲止，且行且顧，神情曲妙無論。自龍眠而后，未有其匹?？智按祟?、陸諸人亦所未及也?！睋?jù)孫氏記載可知，此圖精妙絕倫，當(dāng)屬舉世罕見之珍品。

　　黃筌是五代十國時期后蜀畫家。據(jù)《宣和畫譜》卷十六記載，北宋御府收藏其畫作共三百四十九幅，其中就有《袁安臥雪圖》。

　　北宋畫家范寬，也有類似記載。如在明都穆《寓意編》記述：“余家自高祖南山翁以來，好蓄名畫，聞之家君云：妙品有吳道子《魚籃觀音像》、王摩詰《輞川圖》、范寬《袁安臥雪圖》，惜今不存。”

　　李唐，是兩宋之交畫家。清代厲鶚《南宋院畫錄》卷二轉(zhuǎn)錄張羽《題李唐<袁安臥雪圖>》，據(jù)此可知，李唐亦有此同名畫作。

　　顏輝，元初畫家，擅畫人物，有“筆法奇絕，八面生意”之稱。顏輝的《袁安臥雪圖》，現(xiàn)藏臺北故宮博物院，立軸，絹本水墨，縱160.2、橫107.7厘米。畫面上天寒地凍，林木蕭索，積雪封山。洛陽令乘坐牛車，帶領(lǐng)仆從逶迤而來，在寒林掩映下的袁安屋舍前停下。一名隨侍前行幾步，手叩柴門。圖中樹石以墨染暈刷而成，人物衣紋則勁健多折。不過，此圖作者雖題為顏輝，然藝術(shù)風(fēng)格與顏輝不同，所以，有人懷疑是托名顏輝的偽作。但不管此圖是否顏輝真跡，仍稱得上是畫中珍品。

　　傅抱石的《袁安臥雪圖》作于1943年，是他避居重慶西郊金剛坡下時創(chuàng)作的典型代表作品。此圖以濕筆繪出一片黑色樹林，與皚皚白雪形成鮮明對照。枝椏皆枯，筋骨盡現(xiàn)，直刺雪空，透出一股生硬的冷氣。洛陽令主仆三人，著淡設(shè)色衣服，踏雪而至，給畫面送來一絲溫暖氣息。整幅意境高古，構(gòu)思獨(dú)特。此圖原為南京師范大學(xué)美術(shù)學(xué)院藏品；1994年在香港佳士得秋季拍賣會上，被中國臺灣一位收藏家競得；2009年重新流出，在北京一場秋拍會上，以672萬元的高價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