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楷田樂圖　178×96cm　2021年　張宜

　　由齊魯風韻生發(fā)，他用水墨氣象繪人間百態(tài)；從古老黃河走來，他以如椽巨筆寫大河安瀾——中國美協(xié)理事、山東省美協(xié)駐會常務副主席、山東省青年美協(xié)名譽主席張宜，數(shù)十年來精勤于繪事，于人物、花鳥、山水諸作，都呈現(xiàn)出了深厚、純正的藝術氣象；尤其是寫意人物創(chuàng)作，為今日畫壇所矚目。

　　描畫百歲老人群像，見證大河安瀾

　　2022年初秋，山東省黃河主題美術創(chuàng)作大展亮相濟南，一幅幅表現(xiàn)洶涌奔騰、氣勢恢宏的黃河畫作呈現(xiàn)出萬千氣象，成為山東美術的年度現(xiàn)象級大展。而當觀眾走到張宜與畫家何懷雨共同創(chuàng)作的中國畫《見證安瀾》前，觀展情緒卻會漸漸轉(zhuǎn)為平靜，并隨著畫面陷入深思：這幅《見證安瀾》并沒有直白地表現(xiàn)黃河恢宏激蕩的自然物象，而是著眼于人與河的關系，以黃河岸邊山東齊河境內(nèi)17位百歲老人的群像，來展現(xiàn)新時代“黃河安則天下安”的主題。

　　畫面背景是奔騰向前的九曲黃河， 17位神態(tài)安詳?shù)陌贇q老人坐在岸邊，搖扇乘涼。而觀眾從他們身上，卻仿佛能洞悉黃河百年間的巨大變化。這些聽慣了黃河號子的百歲老人，臉上洋溢著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和屬于歷史印記的皺紋，他們見證了中國百年歷史滄桑，見證了黃河的風雨變遷，更見證著國家的日益富強，從而折射出新中國新時代治理黃河、福澤人民的歷史功績。

　　《見證安瀾》的立意高度和選材獨特，由此可見一斑。而畫面構(gòu)圖與筆墨，也更見創(chuàng)作者之匠心獨具：作品以象征黃河的黃顏色為主色調(diào)，前景人物黑白穿插，使得畫面非常單純；前景構(gòu)圖基本按照寫生現(xiàn)場老人聚集乘涼時的位置自然排布，力求保持自然和諧的生活原初狀態(tài)，使畫面在單純中又充滿變化，每個人物的形象塑造都非常豐滿，整體亦富有藝術個性?！斑@幅畫作為主題性創(chuàng)作，表達了作者對黃河的感悟，表達了我們新時代黃河的面貌，表達了中華民族崛起的意象，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鄙綎|畫院院長孔維克曾經(jīng)立在畫作前，這樣飽含真情地評價《見證安瀾》?？梢哉f，張宜與何懷雨，用個人觀照現(xiàn)實的藝術方式，對傳統(tǒng)文化和黃河精神做了一次豐富而獨特的表述。

　　講述黃河故事，再現(xiàn)新時代精神

　　“黃河主題是齊魯大地藝術家們要拿出真誠和熱情來創(chuàng)作的一個大主題。”張宜說。對他而言，黃河主題創(chuàng)作需要再現(xiàn)新黃河風貌和新時代精神，同時這也是深入挖掘黃河文化“時代價值”的一次重要藝術探索。

　　2021年，山東省文聯(lián)、山東省美協(xié)號召山東畫家積極參與“喜迎二十大·山東省黃河主題美術創(chuàng)作大展”的創(chuàng)作后，張宜和何懷雨便多次沿黃河采風寫生，尋覓創(chuàng)作素材。2022年夏初，他們在德州齊河縣黃河岸邊采風時，看到的農(nóng)村老人聚集在一起乘涼聊天的場景吸引了他們的目光：十幾位老人聚在黃河岸邊的涼亭邊，坐著馬扎，搖著蒲扇，拉著家常，臉上洋溢著淳樸的笑容……此場景深深地打動了兩位畫家，他們仿佛看到了黃河背后的故事——人壽年豐，黃河安瀾，世事變遷，滄桑百年。

　　“我們從這些老人口中聽說了很多關于黃河的歷史和故事，此后又專程跑到齊河縣宋集社區(qū)采訪了114歲的老人尹秀英。她跟我們交流起來沒有障礙，雖然有點耳背，但肢體語言都很自如。老人臉上洋溢出的那種幸福康寧，感染了我們在場的每一個人。”他們一路走訪許多黃河沿岸的村莊，拜訪當?shù)氐陌贇q老人們——這些老人百年來飲黃河水，受黃河文化滋養(yǎng)，既是百年黃河安瀾的見證者，也是如今黃河岸邊人們走向幸福生活的見證者。

　　“我覺得黃河主題美術創(chuàng)作中，展現(xiàn)波瀾壯闊的黃河只是一方面，能夠講述黃河背后的故事，將會更加引人入勝。”張宜說。持續(xù)的采風寫生，讓他逐漸形成要突出“人與自然的和諧”的創(chuàng)作思路：“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數(shù)千年來孕育著中華民族的成長、發(fā)展、壯大、強盛，亦曾泛濫給民眾帶來災難。新中國成立70多年來，中國人民在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導下創(chuàng)造了根治黃河、化害為利的人類史上的奇跡，使黃河未再發(fā)生特大災害，給人民帶來了幸福安康的生活——我們創(chuàng)作這幅畫的目的便是把這一主題突顯出來。”

　　在他們的畫筆下，數(shù)千里巍巍黃河大堤、引黃干渠灌溉農(nóng)田、“引黃水庫”終結(jié)了鹽堿地苦水區(qū)歷史等諸多黃河歷史的“遠景”，被納入諸多百歲老人燦爛的“近景”笑臉上，便將畫作的意境升華到了一個新高度：張宜與何懷雨，不畫壺口瀑布的驚天動地，不畫全民修水利的戰(zhàn)天斗地，也不畫黃河工程、黃河堤壩的頂天立地——《見證安瀾》將重大題材美術創(chuàng)作“通用”的那種宏偉、嚴肅、壯闊的“金戈鐵馬”圖景，轉(zhuǎn)化為娓娓道來的人與黃河的故事，化波瀾壯闊、撼天動地為靜水深流，令人觀之，思緒萬千?！坝袝r候越是重大題材創(chuàng)作越要回歸普通人的視野，要平和一點，回到日常、回到生活，讓觀者在一種輕松、溫暖、安逸的畫面氛圍中，感受歷史的發(fā)展和時代的變化?！睆堃苏f。

　　解讀“阿一秘境”，抒發(fā)家國情懷

　　在張宜的中國畫創(chuàng)作歷程中——如《見證安瀾》的探索，他不但致力于突破當代重大歷史題材創(chuàng)作的思維模式，更在多年的繪事生涯中，上下求索中國畫寫意精神的形式轉(zhuǎn)換與筆墨創(chuàng)新。號“阿一”的張宜，出生在齊魯腹地文脈深厚的濰坊，常年工作生活于濟南，因而其藝術作品、人格氣質(zhì)、美學品位，若想要避開傳統(tǒng)儒家思想的浸潤和影響，幾乎是不可能的。

　　《民族脊梁》《醉鐘馗》《松下弈棋圖》《風塵三尺劍》《板橋詩意圖》《石濤詩意圖》《虎溪三笑》《今人不見古時月》《宜境》……他的大量作品，共同匯聚出他的筆墨語言所力求表現(xiàn)出的儒家文化的壯闊氣象。自求學于山東藝術學院美術系國畫專業(yè)后，張宜早期的繪畫，就明顯受到其導師張志民風格的影響，他的那些水墨山水，筆墨酣暢，情馳神縱，率意恣肆，呈現(xiàn)渾厚的浩然之氣，帶給觀者不可遏制的生命躍動。后來，他專攻大寫意人物畫，并有意識地將北派山水蒼茫崢嶸的大勢和雄渾深沉的內(nèi)美納入大寫意人物畫，在審美意趣上又結(jié)合了王蒙一派的細密華滋、“黑龔”的酣暢淋漓以及“米家云山”的迷蒙玄遠——大筆、大墨、大線條、大塊面，逐漸成為張宜的“繪畫胎記”。近些年來，張宜更于寫意的審美取向上探索頗多，許多作品只保留人物作為畫面主體，大片空白與大片筆墨形成鮮明而又渾然的“陰陽”辯證，筆墨中自有一種明滅交替的時空感、一種渺茫無極的不確定美。

　　尤其是在寫意人物方面，以他經(jīng)典的鐘馗題材為例，形貌雖近而意象不同，格調(diào)高雅而畫境各異，畫面的微妙之美感相近而又有不同的表現(xiàn)——早年間的《愿公寶劍血模糊》《聽風捉鬼圖》《正氣圖》等，著重在人物形象、筆墨技法等方面苦心鉆研；《為了百姓安危，老子跪他一回》《風云三尺劍，社稷一戎衣》《天下為公》等作品，則心存濟世之熱忱，抒發(fā)家國情懷，實為關注現(xiàn)實憂患的內(nèi)心體悟；《形醉神清》《真人醉身不醉心》等，是他對微醺狀態(tài)下心境澄明的追求；《進士也罵人》《進士消夏》等作品，更充滿調(diào)侃、詼諧、散淡的生活意趣……鐘馗在山林道路間之萬象，是對一個幽暗、神秘世界的揭示，既是一種文化的自覺，又是對自身藝術道路的澄清，這是蘊含了深沉文化思考的藝術建構(gòu)。“我在畫鐘馗，鐘馗似乎也是在從藝之路上‘度化’我，畫面所顯現(xiàn)之意象可以不言而自明。”張宜說。

　　山東省美協(xié)理論委員會副主任張榮東認為，張宜的諸多作品，筆墨蒼勁渾厚，不事纖巧，樸拙而富于變化的線條、皴擦與水墨之氤氳變化構(gòu)成了畫面的豐富效果。張宜用筆如寫草書，任情恣性，縱橫瀟灑，其作品通過厚重樸拙的筆墨形成了既大氣磅礴、樸拙蒼茫，又深具清氣、文韻、逸趣的繪畫風格。

　　在藝術創(chuàng)作之余，張宜在中國藝術研究院藝術培訓中心、山東藝術學院、山東大學藝術學院、山東師范大學美術學院、曲阜師范大學美術學院、韓國牧園大學、泰國烏隆他尼皇家大學等諸多高校和科研機構(gòu)任教；教學相長之余，他更勤于思考，《山水畫中的“意境”之美》《從圖式到精神：鐘馗的文化意味與藝術特質(zhì)》等學術研究成果，展現(xiàn)了他在研究中國藝術的寫意精神方面的獨特創(chuàng)見。他認為，寫意精神不是只存在于藝術之中，而是遍布于生活的方方面面；寫意精神是中國人追求真善美的審美意識的集中體現(xiàn)，是探尋生命意趣和生活情趣的思維方式，更是審美理想化的行為方式。

　　“中國畫要以意為主，意到而氣韻出。意或在全幅，或在毫端，或逶迤或倔強，或荒寒或恬淡，或深闊或恣肆。”張宜說，“中國畫的大寫意是內(nèi)心真摯情感暢快淋漓的激情宣泄，是對筆墨技巧的高度熟練掌握后自我主體精神的大爆發(fā)，正所謂‘從心所欲不逾矩’，得意而忘象?！?

　　從“寫意”出發(fā)，“天人合一”自然是張宜大寫意國畫藝術實踐的核心，也是理解他復雜多義的“阿一秘境”的一把密鑰。誠如石濤所言：“夫畫者，從于心者也?！蓖ㄟ^作畫無限接近內(nèi)心的本真，自由觀照生命體驗，這就是中國畫的獨特境界，亦是張宜心心念念所追求的人生境界。他認為，中國畫是中國各種門類的傳統(tǒng)文化“堆積”起來滋養(yǎng)出的一種藝術表現(xiàn)形式，它不應該被簡單地理解成一張畫面的生成，而是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一個載體，是中國人對自然、社會、人際關系的一種感知和表達。林語堂所言的“中國畫是中國文化之花”，亦是張宜經(jīng)常引用的“金句”：“作為一名畫家，我把繪畫當作自己修煉的‘拐杖’。繪畫就是與畫家形影不離的影子。對繪畫的敬畏和執(zhí)著，其實表現(xiàn)的就是畫家內(nèi)心的一種堅定。選擇了繪畫，就選擇了感知這個社會的神秘渠道，它將與我相濡以沫、一起走完這一生?！?

　　有熟悉他的評論家說，張宜身上有一種“行者”的精神氣質(zhì)。張宜卻認為這是一種過譽：“如果非說我像‘行者’，那我愿做一個行走在天地之間、永不停步的人，在行走中感知社會、感受時代、體察人間百態(tài)。”他將這種“信念”傾注于《阿一心燈》等作品中，讓觀者隱約看到“行者”堅定的身影，從而感受到一種自由觀照的生命體驗——挑亮“心燈”，在齊魯文化的滋養(yǎng)與先賢傳統(tǒng)文人精神的澤被之中，堅定而自然地前行，最終走向了對“此在”的追尋——而這，可能就是“籠天地于形內(nèi)，挫萬物于筆端”的“阿一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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