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各安其睡
人類其實是最笨的動物,連吃飯走路講話都得靠后天學。唯一不需要學的大概就是睡覺了。
但是,要睡好覺也不容易。
我5歲起因為換了生活環境就睡不好覺,夜夜噩夢。從高處掉落,被大水淹沒,被大滾石碾壓,被妖魔鬼怪追殺,甚至遭遇原子彈爆炸……常常半夜驚醒,渾身冷汗。做噩夢竟然成了我的頑疾,找了各種醫生都看不好。記得有中醫讓我喝花生衣熬的湯藥。我算是從小喝藥長大的,但花生衣湯之苦讓我至今感到恐懼。我當時想,中藥能治好病莫非就是靠苦把病魔給嚇跑掉的?但這么苦的藥也沒嚇跑我的噩夢。 到青少年時代,噩夢漸少,但睡覺還是困擾于亂夢。轉機發生于我大學生涯的最后一晚,我通宵看完借來的弗洛伊德《夢的解析》,醍醐灌頂。
根據弗氏的說法,看上去情節生動的夢,其實沒有邏輯關系。它是埋在潛意識里的各種記憶碎片,在睡覺時的釋放。我就是要找到那些記憶印跡的來源加以清理。按照正規的做法,是要由心理醫生來幫助病人回憶,分析,并通過反復深入回憶,尋根,清理掉過去傷害造成的潛意識印跡。
當時還沒有心理咨詢門診之類的,我便自己照書里的方法給自己做分析。每天醒來,就抓緊回憶自己夢的細節,然后分析這些情節和情緒的來源。經過連續多日反反復復的自我治療,我居然奇跡般地與糾纏十多年的噩夢亂夢告別了。從此以后,一覺睡醒,了無夢痕。 其實人是不可能無夢的,只不過醒來以后不覺得夢過了;或雖然依稀覺得有夢,但睡眠質量不受其干擾。
不做夢是不是就能睡好覺了呢?也未必。有相當長階段,我的工作使我養成夜晚寫作的習慣。10點以后,眼睛發光,狼似的。常常凌晨才睡。
善于養生的朋友經常好心勸告我,一定不要晚睡。還有人用子午流注學說給我進行分析。也有人恐嚇我:獅子老虎狼都是晝伏夜出,所以壽命不長。 好不容易趕走了噩夢,以為自己會睡好覺了,結果發覺自己還是不會睡覺。
有時候也試著讓自己早睡。我倒不失眠,想早睡也能睡著。但是,我夜里11點睡著,凌晨1點鐘就醒來,精神煥發!完蛋,睡不著了。于是坐起打開電腦折騰,直到凌晨酣然入睡。
我不喜歡總是生活在晚睡晚起的犯罪感陰影里,必須給自己找到解脫的理由。我發現,我認識的不少長壽畫家也都晚睡晚起。陳佩秋先生,夜里作畫,白天睡覺,午后起床吃飯,活到97歲!劉國松先生,睡無定時。晚飯后覺得困了,倒頭就睡。睡到22點醒了,起來畫畫。畫幾個小時累了,再睡?,F年90,生龍活虎!陳家泠先生,通宵麻將,凌晨結束后接著去畫室畫畫到中午,然后回家吃飯睡覺到傍晚,起床吃飯,呼朋喚友,接著麻將……循環往復,今已86歲,還能爬山,還能作數小時演講而無倦色,畫巨幅大制作更是家常便飯!
當然,人各有命,學是學不來的,各安其睡吧。心安,睡夠,就好。
林明杰,畫家、藝評家、媒體人 出版藝術評論隨筆集
《藝術是同床異夢》《藝術是漏網之魚》 策展
《從石庫門到天安門 -- 上海美術作品展》,中華藝術宮《水墨概念藝術大展》,中華藝術宮《陳逸飛陳逸鳴兄弟藝術展》,外灘111藝術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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