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具

　　文：高丹 陳曦

　　榫卯結構融合了我國傳統(tǒng)力學、數(shù)學、美學和哲學的智慧，是中國古典木工藝的靈魂。

　　“枘鑿萬端——中國榫卯活性傳承藝術研究展全國巡展·北京站”1月6日在國家典籍博物館開幕，將展出包括中國古代建筑榫卯構件、家具榫卯構件、中國傳統(tǒng)榫卯制作工具、中國當代榫卯藝術設計品等展品。展覽以“回望傳統(tǒng)”和“當代傳承”兩大版塊為主題分區(qū)，分別呈現(xiàn)了榫卯的歷史發(fā)展脈絡，以及傳統(tǒng)家具工匠與當代家具工匠間跨時空的對話。

　　此次展覽為全國巡展首站，此后將在洛陽、河北、天津、深圳等地巡回展出，北京站將展至2019年1月26日。

展覽海報

　　展廳概覽

　　何為榫卯？“榫，剡木入竅也?！保ā都崱罚懊耙?。二月，萬物冒地而出。象開門之形?！保ā墩f文解字》）我國傳統(tǒng)建筑及家具應用了精湛的結構工藝，不用一釘一鉚，將兩個木質單元通過凹凸結合的方式嚴密扣合，凸出為榫（枘）、凹入為卯（鑿），合稱為“榫卯”。枘鑿之間，變化萬端。榫卯結構融合了我國傳統(tǒng)力學、數(shù)學、美學和哲學的智慧，是中國古典木工藝的靈魂，展現(xiàn)了我國傳統(tǒng)的工匠精神。

　　榫卯結構利用木材自身擁有的活性應力，來連接兩個木質單元，無需憑借其他材料的外在幫助，便可使建筑物或家具各個組件牢固地接合在一起，實現(xiàn)“以木制木”的效果，契合了中國哲學中“因勢就利，物盡其用”的思想。依靠榫卯結構而建造的建筑物可歷經(jīng)百年而不倒，家具則可傳承數(shù)代也不會輕易損壞。

　　古人將建筑中使用的非承重木構件和木制家具成為“小木作”，此類制作匠人稱“小木匠”；將建造房屋木構架的稱為“大木作”，如柱、梁、枋、檁等，此類制作匠人稱“大木匠”。由《考工記》所載“攻木之工七”，可知周代木工已分工很細，以后各代分工不同。宋代房屋的附屬物平棊、藻井、勾闌、博縫、垂魚等的制作歸“小木作”，明清時則歸大木作。宋代大木作以外另有鋸作，明清也歸大木作。木構房屋建筑的設計、施工以大木作為主，則始終不變。

　　傳統(tǒng)木構建筑與榫卯

　　早在距今7000年前的史前文明中便已出現(xiàn)榫卯的身影，在河姆渡遺址中，人們發(fā)現(xiàn)了大量榫卯結構的木制構件，它們主要應用在河姆渡干欄式房屋的建造上，有凸型方榫、圓榫、雙層凸榫、燕尾榫以及企口榫等，可知當時的榫卯已具備相當進步的制作技術。

　　干欄式建筑師河姆渡文化早期主要建筑形式。這種建筑用豎立的木樁構成高出地面的底架，底架上有大小梁木承托懸空的地板，其上用竹木、茅草等建造住房。上面住人，下面飼養(yǎng)牲畜。其木構件按不同用途加工成樁、柱、梁、板，構件之間均采用榫卯進行連接。展覽中的干欄式建筑模型極其直觀地展示了這種原始建筑結構的奇妙之處。

早期榫卯結構

　　干欄式建筑

　　中國傳統(tǒng)木構建筑在數(shù)百年乃至上千年間，歷經(jīng)地震等災害的考驗仍能巍然佇立，便在于其結構構件之間使用了榫卯進行連接。傳統(tǒng)建筑上的榫接節(jié)點除卻自身連接的可靠性外，木材質自身的彈性也恰好給予了建筑伸縮余地，使其能在一定范圍內減少地震等災害帶來的沖擊危害。

　　古代中國房屋主要形制可以分為穿斗式構架和抬梁式構架兩種。穿斗式建筑直接以落地的木柱支撐屋頂?shù)闹亓?，柱徑較小、柱間較密。為了解決屋宇的面積收到木材長度及力學的限制，于是利用插金梁或勾連搭（兩個屋頂相連）的方式來加大建筑物的空間。抬梁式建筑則采用了減省室內豎柱的方法，屋瓦鋪設在椽上，椽架在檁上，檁承載梁上，梁架承受整個屋頂?shù)闹亓吭賯鞯侥局希Y構十分合理。這些建筑構件的連接都少不了榫卯的使用，才能確保組合得牢固緊實。在現(xiàn)存的中國傳統(tǒng)木構建筑中，位于山西省朔州市應縣的釋迦塔（俗稱應縣木塔）屹立千年而不倒，卻是為純木結構，由榫卯連接，無釘無鉚?？梢婇久谶@座中國現(xiàn)存最高、最古老的木塔建筑中扮演著尤為關鍵的角色，使其與意大利比薩斜塔、巴黎埃菲爾鐵塔共同成為“世界三大奇塔”。

　　應縣木塔模型

　　同樣仰賴榫卯的力量留存到如今的還有曾由中國著名建筑師梁思成先生測繪的佛光寺大殿，它在山野叢林間靜候了一千多年，梁柱間的榫卯結構依然像當初建造時一樣相互扣合，沒有絲毫松動。

　　佛光寺大殿模型

　　建筑常見榫卯

　　斗拱是中國傳統(tǒng)大木作上經(jīng)典的木構件結構，也是最能體現(xiàn)大木作建筑上榫卯工藝作用的經(jīng)典范例。斗拱在建筑中的作用就是支撐屋頂?shù)慕Y構承力件，古人在了解了木材的柔軟特性以及掌握了榫卯工藝的應用后，創(chuàng)造了這一復雜的大木作結構。

宋代斗拱

　　斗拱模型

　　中國傳統(tǒng)建筑中還有許多用于連接木條、木板的極其精巧的榫卯結構，因其具體部位和功用而被分門別類，如透榫、穿銷、銀釘扣、裁口、龍鳳榫、穿帶、管腳榫、桁椀、壓掌榫等。

銀釘扣

　　穿銷

　　傳統(tǒng)家具與榫卯

　　中國傳統(tǒng)家具是農耕文明的產物，人們有了固定的生活地點，從而產生了滿足室內起居的家具。到明清時期，中國傳統(tǒng)家具的榫卯結構已臻于成熟完善，簡單精準、堅固耐用，實現(xiàn)了造型美與結構美的融合。明式家具則秉持著外簡內繁的原則，認為過多暴露榫卯結構會破壞家具表面完整性，使用榫卯的最佳方法是內部凹凸勾掛，既要確保構件鏈接緊密堅固，又要使家具外觀線條優(yōu)美簡潔，“面如平湖”。

　　展覽中列舉了凳、椅、案這幾種最為常見的家具形制，并對每種家具組合的具體部件和用到的榫卯結構進行拆解和展示，配以家具常見榫卯如格角榫、燕尾榫、龍鳳榫、插肩榫等實物，詳細而直觀。

圈椅構件

家具常見榫卯

　　家具常見榫卯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傳統(tǒng)木工只有憑借專業(yè)的工具才能制作出嚴絲合縫的木作，傳統(tǒng)木工工具大致可分為錛、鑿、斧、鋸、刨、銼，每種工具又針對具體器物而有不同的尺寸大小和特性。

木工鋸

木工刨

　　墨斗

　　中國傳統(tǒng)木料的用材類型廣泛，以木材中的硬木為主。明清家具的用材極其講究，以黃花梨、紫檀、雞翅木、鐵力木、櫸木為多。

　　木料

　　現(xiàn)代榫卯

　　如今，榫卯結構的建筑和家具已不再是主流選擇，人們能夠憑借科學技術創(chuàng)造更為堅固耐用的替代品。但榫卯依然具有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不僅僅是因其在悠久歷史中發(fā)揮的作用，更因其彰顯的人類智慧和藝術之美。榫卯傳承的研究因而開始得到重視，從十九世紀末開始，二十世紀初開始，便有國內外學者和藏家致力于對中國傳統(tǒng)家具與榫卯工藝的研究，如楊耀、王世襄、古斯塔夫·艾克、安思源等人。當代的榫卯研究多由藝術家和設計師擔綱，他們運用榫卯工藝來設計既符合當代社會現(xiàn)實生活需求，又蘊含中式傳統(tǒng)美學思考的新式家具。

新中式家具

　　設計師作品

　　就工具和材料而言，傳統(tǒng)榫卯一般需要工匠手工或半手工的方式進行生產加工，生產周期長，人力物力消耗大?，F(xiàn)代化工具可以更加便捷，滿足大批量生產，流水線加工。榫卯結構的材料不再局限于木質，金屬、混凝土都可被加工成榫卯的形式，易于拆裝，且綠色環(huán)保。

　　費斯托木工工具

　　現(xiàn)代著名的榫卯建筑有上海世博會中國館、瑞士蘇黎世大樓、中國科學技術館等，在貝聿銘、隈研吾等著名建筑師的作品中也?？梢婇久夹g的運用。

　　中國古代勞動人民發(fā)明創(chuàng)造的故事中，木匠祖師爺魯班是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他用智慧創(chuàng)造出許多機巧的玩具，有趣而又益智。魯班鎖便是傳說中他發(fā)明給自己兒子測試智力的一種玩具，由榫卯結構制作而成。發(fā)展到今天，這種六子聯(lián)方類的玩具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多種變體，結構復雜化多樣化，但原理如一，對于當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習和青少年智力的開發(fā)都具有積極的影響。

魯班鎖

　　玩具構件

　　除了榫卯工藝在物質技術層面的發(fā)展，展覽還設置了一個單元，來展示當“榫卯”成為一種精神、一種觀念，被流行文化所擁抱，又會是什么樣的情形？取名為“榫卯”的說唱組合、以《榫卯》為內核編排的現(xiàn)代舞蹈，都是對榫卯這一工藝所承載的中華民族的智慧、韌性、傳統(tǒng)文化精華最具時代性的傳承。

“榫卯”組合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