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友人問之二
對您影響最大的藝術家?尤其西方藝術家。因為我發現你們這個群體的藝術家,都有很好的西方文化藝術學養和開闊的國際視野,而且也很好地運用了西方藝術的養分進行國畫創作的創新發展和創造性轉換。
對我影響大的藝術家,每個時期是不一樣的。當初還在技術層面上的時候,包括本科時對安格爾的素描、倫勃朗的用光等等都非常的崇拜,還有前蘇聯畫家列賓、蘇里科夫。我們是在蘇式教師培養下成長起來的一輩。70年代中期,還沒有更多的繪畫參考資料,民間流傳的一些素描的照片,如同民間流傳的手抄本一樣,其中有曾經留蘇的南京師范大學的徐明華教授和南京藝術學院的張華清教授,他們在留學期間的習作,我視作圣典,不斷臨摹,高山仰止。想想也挺可憐的,就那么幾張照片。那時候沒有其他畫冊和基礎教材。在鎮江參加高考時第一次見到戈瑋老師,年紀不是很大,一頭銀發,那氣派和氣場,不看他的畫都服了。上大學之后,第一次見到劉海粟院長,那氣魄,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陳大羽老師因為是齊白石的學生,他的畫也是我崇拜的對象。我也特別崇拜我的導師劉汝醴教授,他對我說他的留日和在新四軍魯藝的經歷,把我聽傻了。我還崇拜對我影響極大的導師溫肇桐先生,在南京幾十年卻沒去過中山陵,除了看書就是寫書,除了寫書還是看書。這些老師的人格魅力是超于其他之上的。上大學時還特別崇拜張道一教授的眼袋,感覺那么大的眼袋裝的都是學問,而他在工藝美術研究方面的成就確實讓我們這些學生服帖,近四十年后,當我的眼袋好像也能看出點學問的時候,好像還沒有趕上張老師當年的水平。
我經歷的每一個時期對于名家大師有不同的看法和認同,包括對于中國古典名家的認識也完全不一樣。一段時間特別喜歡石濤、八大,也非常欣賞新安畫派的漸江。漸江的山水結構形式以及線條對我影響較大。但是,我又喜歡黃公望的筆墨。對我來說,這都不是很重要。如果我們這些后學者局限在某一點之上,如果我們局現在對于每一位畫家的熱衷之上,那他就有可能表現出他的局限性。因此,藝術家廣收博取,藝術的融會貫通是非常重要的。
在一部藝術發展的歷史過程中,一些名家大師對于后代的影響力是各不相同的,有的影響一時,有的影響深遠;有的影響當下,有的影響歷史;有的生前默默無聞,有的逝去而名聲大振。這之中都有很多的實例。像齊白石這位在20世紀中國最著名的畫家,曾說過“學我者生,似我者死”,他的提醒和告誡,是明示他不可學。學齊白石得八成像不難,但也就是齊白石二世而已。真正學好齊白石是很難的,正好想學黃賓虹一樣。齊白石的實際影響力會影響社會的一些基本的價值判斷。
我們應該如何吸收前輩的哪些成果,如何繼承歷史的哪方面的傳統,都是擺在每位后學者面前的現實問題,說起來簡單。從學習的角度來看,當然首先會遇到一些技術性的問題,包括用筆、用墨、用色以及色彩關系、色調等等,哪怕是構圖,都有著鮮明的個人風格,都可能對學習者產生影響。這些來自于個人學養或者個人觀察所得來的技術性的問題,包括一些筆法、筆觸等等,也正是后來人鑒定某一位前輩藝術大師作品的一些基本的立足點??墒?,我們要學習他,如果是一般性的學習,那就可能成為是一種臨摹。這種臨摹的意義,可能會表現在其他方面,可是,對于自己也想有所創造的藝術家來說,這種臨摹只是一個階段性的過程。當越過了這個過程,經過了這個階段,走過了這座橋以后,回頭還看到那座橋的存在并漸行漸遠。雖然那座橋對未來的路途和前程已經沒有了意義,因為走過這段路之后,可能就是一馬平川,可能需要騎馬,可能需要坐車,可能需要另外的工具或另外的方式。因此,每一位畫家在自己的藝術發展過程當中都有階段性的問題。然而,以往的路和橋對于藝術家既是客觀的存在,也是非常必要。
我們如果僅僅局限于這種存在或者這種影響的話,就會制約其自身的發展,就有可能帶來自己發展過程當中的局限性。因此,我們要融合諸家,融合中西融合多種方式,然而,又能堅守自己的取向和趣味,這對于藝術的創造非常的重要。
影響有時也是漂移和變化的。40年前,對荷蘭畫家維米爾沒有太多的感覺,一般喜歡而已,可是,現在越來越喜歡,喜歡他的少而精,喜歡他的精致和講究,喜歡他在一個時代中的出類拔萃,喜歡他在歷史的沉寂中煥發出當代的光彩。
(“讀書·名家·山水·筆墨——答友人問”分四個部分,未完待讀)
2017年3月,Mr.陳在巴黎盧浮宮,向偉大的維米爾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