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3/3/6 20:21:42 來源:中國文化報
展廳時代,各類書法展層出不窮,各種所謂“展覽體”的書法作品也屢見不鮮,日常書寫顯然已經(jīng)成為一種在當下比較稀缺的書寫狀態(tài),那么,日常書寫和藝術創(chuàng)作之間是一種對立或矛盾的關系嗎?是不是堅持了日常書寫就一定能夠寫出好作品?書家通過什么途徑才能一方面進行自然舒性書寫,一方面又能尊重書道的規(guī)律,達到自然與法度、心與手相統(tǒng)一?
近日,一場集合了朱中原、劉光、龍友、谷卿四位中青年書家的“寄我吟懷”書法小品展引發(fā)了書法界對于“日常書寫”這一話題的關注和探討,“寄我吟懷”展出作品多為平尺小品之作,或書房小聯(lián),或詩詞跋詠,或讀書筆記,或論書札記,或金石題跋,或擬古之作,或楷或行,或篆或分,或追魏晉,或求唐風,或慕宋意,或尚晚清,尺幅雖微,但意境開闊。四位書家在書事之外,皆于金石、文史、詩詞、題跋有涉,在平日一觴一詠之間,即興而作,不求筆筆變化、字字佳妙,惟求意隨筆走、紙墨相發(fā)、意氣相通。可謂是慕古而不泥古,開新而不追新。
隨心、隨性、隨適,是朱中原所崇尚的書寫之要,他將其稱為“三隨”,并指出取法和風格也要追求這“三隨”。“我理解的日常書寫,并不一定每天都要寫,或者說每天當成任務去寫,而是隨性而書、有感而書。展出的作品中,有我的一些讀書(詩)筆記或論書(詩)札記。突然覺得有想法,不吐不快,又不想寫繁冗的文字,于是就用毛筆言簡意賅地寫出來了。”朱中原認為,日常書寫和藝術創(chuàng)作之間不是對立或矛盾的關系,而是一種一而二、二而一的關系。而書法之妙恰在有意無意之間,即追求自然基礎上的不自然。日常書寫固然是要追求自然和隨性,但這并不等于就是隨意。
沒有宏大的敘事,沒有復雜的制作,甚至沒有“賣相”,劉光笑言,此次小品展的作品可歸為“三無產品”,并用無中生“友”來描述四位書友在創(chuàng)作理念上的相互契合、欣賞。他表示,“從展覽中可以看到四位書家比較‘隱匿’的另一種書寫,大抵可以稱為‘日常書寫’。盡管這個概念近幾年被不斷挖掘,但我們其實仍是停留在比較樸素、自發(fā)的層面。這些小品中有手稿、書信、小品、題跋等類別,都是‘必要’的書寫,或如喃喃自語,記錄一時的感受、所得,或基于某種需要,在應用中‘自??煲狻?,比如題跋、書信。當然,另一個層面的隱匿,則體現(xiàn)在每個人對于一些具體問題的思考、對個人即時感受的傳達,乃至一些個人與社會關系的互動等上。所以,這些作品從我們各自的生活和思考出發(fā),也將讀者引入我們的生活,乃至更為隱匿的精神世界?!?
談及近期在書寫上的追求和思考,龍友用“舍棄”一詞來概括,即不再刻意追求書寫形式上重于修飾和無意義的變化,將注意力集中在閱讀與書寫的當下體驗。他說:“一件藝術作品,肩負著陳述創(chuàng)作者生存情感的責任。書寫中的每一個筆畫和單字都作為負責‘陳述’的符號單元而存在。它們的構成方式?jīng)Q定了作品的意義是否具有足夠的開放性,因此必須有一個完整、豐富而規(guī)范的符號系統(tǒng)作為支持。從宏觀的角度講,一件作品所呈現(xiàn)的氣息,足以給觀者傳達某種似是而非的情感。從微觀的角度講,每一個筆觸的細微變化才真正默默地承擔了陳述情感之微妙的重任。僅以形的相似或準確性為標準的練習方法和書寫觀念,難以支撐這種陳述的重任?!币虼?,無論是書寫的內容還是符號的具體形態(tài),一旦被某種約定俗成的規(guī)則所限定,那么在符號與言說之間,便隔著數(shù)重屏障。書寫,本身不應僅限于視覺作品的范疇。作為虔誠的書者,應該將書寫活動視之為通過思考和想象力訓練而努力改變看待世界的一種方式。
作品、書寫技巧、感受的敏銳,成為互相關聯(lián)的事物,而這一切都統(tǒng)合在日常書寫中,在日常書寫中獲得推進。作為展覽的學術主持,中央美院教授邱振中認為,一種達到高度自覺的藝術,能與數(shù)量眾多的社會成員保持潛意識中的密切聯(lián)系,是一種罕見的例外,這完全是書法依賴于日常書寫的結果?!耙3秩粘鴮懙牡匚?,同時又使日常書寫具有一定的價值,必須補充一個與此相適應的價值標準。修養(yǎng)便是這樣一個標準,它指知識、理論、思想等方面的一定水平,又指對人格的培養(yǎng)、完善。強調修養(yǎng),同時在書寫中致力于建立修養(yǎng)與字跡的聯(lián)系,促進了日常書寫水平和格調的提升。它鞏固了日常書寫作為書法基礎的地位?!鼻裾裰姓f。
實際上,同樣的日常書寫,因為功用不同,要求也就有別。比如齊白石的書法,也會根據(jù)功用確定書體,他的手稿,以行書為主,幾乎沒有寫對聯(lián)和匾額所用的篆書。在古代,以漢字為基礎的書法藝術在相當長的時間內,更是實用與美觀的統(tǒng)一,比如被稱為“楷書鼻祖”的鐘繇的書法就有“三體”:一是銘石之書——刻碑的書體,二是章程書——規(guī)范化教學用的書體,三是行狎書——寫信用的書體。他擅長的三體書,各有不同功用。對此,美術史學家、評論家薛永年指出,“從事學術研究,就需要分類,不分類則無法進行理論概括。但把書法分成‘日常書寫’與‘書法創(chuàng)作’,嚴格來說并不符合當下的書法實際,而是試圖以古人的‘日常書寫’的經(jīng)驗,引領當代書家書法的生活化,借以破除當代書法界的‘展覽中心論’,糾正淺學者的書法重效果而輕功力、重搶眼而輕養(yǎng)心、重藝術形式而輕文化內容,以提高書法藝術的文化品位?!?
談及此次“寄我吟懷”書法小品展之于當下的意義,邱振中說:“四位書家中,三位是書法專業(yè)人士,一位是研究中國文化的學者,無論是從個人才華,還是專業(yè)水平、文化理想來說,這個展覽都映現(xiàn)了當代書法的一個側影。我們不妨在思路上繼續(xù)拓展,想想這些作品在五年、十年甚至二三十年之后之于中國書法史的意義何在?希望中國書法不要僅僅停留在文人雅玩的狀態(tài),而是應該在如何處理與人性的關系、與整個文化的關系上有更多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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