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4/7/10 20:07:14 來源:美術報
徐三庚(1826-1890),字辛穀,號井罍、金罍山民、似魚室主人等,浙江上虞人。歷史上關于徐三庚的資料不多,《上虞縣志》中記載他年少時因家貧而寄居道觀,觀中道士擅長書法篆刻,得其傳授;《上虞縣志校續(xù)·方伎》(光緒)記載其先后為徐樹銘、楊昌濬、連成幕賓。徐三庚一生游蹤甚廣,從其邊款記錄可知,早歲在嘉興、常熟、杭州、寧波等地,中年游歷香港、廣州,后又北上北京,晚年則定居上海。他一生刻印甚勤,并以此為謀生的手段。
西泠印社文物庫房現保存有徐三庚篆刻原石139方,書法3件,印譜兩部。其中124方篆刻由張魯庵家屬葉寶琴女士捐贈,其中包括“風流不數杜分司”“日有一泉惟買書”“桃花書屋”等傳世名品。張魯庵廣收博集歷代璽印、印譜,彌足珍貴。其他由西泠印社社員葛昌楹、王福庵家屬朱嫻、張宗祥家屬張玨、吳振平家屬丁卓英等人捐贈。另外,“吳淦之印”“鞠潭”二印為西泠印社舊存;“花朝生”印經由杭州市交際處轉來,另有五方經收購獲得。
徐三庚一生刻印甚勤,并且十分早慧,其29歲時所刻“風流不數杜分司”,章法妥帖,字法穿插挪讓有度,線質已經初具徐氏面目??钍穑骸凹滓?,賃湖西僧寮一椽,為燕息之所。杜門卻掃,蕭然一枯衲也。無事輒弄筆,積債一清,甚快!甚快!此印乃燈下隨意奏刀,平初二兄索余刻甚急,因以贈之,聊博一笑耳。徐三庚。”從中得知當時已經有很多人向年紀輕輕的徐三庚求字畫篆刻了。從徐三庚早年的眾多篆刻來看,他似乎對浙派涉入較深,但是又不滿足于所學之現狀。
徐三庚學浙派,主要是學西泠諸家,刀法醇厚、氣息古拙,于諸家中又最服膺黃小松。西泠印社藏徐三庚印中有“謹緘”款署:“此作神似黃秋盦司馬,李唐以為如何?乙丑四月朔,徐三庚詵郭記。”“松左梅右”款署:“褎海擬黃小松司馬法?!钡?。他38歲時為徐又山(藕衫)所刻“慎儉堂印”,款署:“摹印一道,代乏傳人。丁先生手筆直繼秦漢,黃小松、蔣山堂為入室弟子,至陳曼生一改蘊藉含蓄之妙,亦復爽如哀梨,然而粗獷之習從此開矣……”又,48歲時為秦祖永(逸芬)刻“振緒堂印”款署:“仿漢官印惟黃小松稱最,至陳曼生一改小松含蓄,奏刀爽如哀梨,然而粗獷之習從此開矣……”徐氏佩服丁敬、黃易、蔣仁,認為他們得蘊藉之妙。篆刻與書畫一樣,古人崇尚溫潤內斂,最典型的如歷代評論歐陽詢和虞世南的書風——歐書險峻,虞書溫潤。徐三庚顯然也遵循這一思想。觀徐三庚所刻浙派印風的印章,如“曾經滄?!薄八勺竺酚摇钡扔。兒踱g丁、小松一脈,可見其心手雙暢。徐氏長期浸淫于西泠諸家,并汲取其中生澀的刀法,將之運用于“以書入印”的線條之上,才有了自己獨特的寓妍美與艱澀于一體的印風??梢哉f沒有浙派西泠諸家的基礎,就沒有徐三庚后來的篆刻成就。
西泠印社第一任社長、書畫篆刻大師吳昌碩和徐三庚在藝術上也留下了交集的影子。吳昌碩比徐三庚小18歲,早年曾刻意學習徐三庚,如“斧青所作”、“子寬又號杰之”、“壽伯”、“查仙”、“子祥父”、“寄駐西湖近六橋”、“金彭”、“武陵人”等印。
再者,吳昌碩和徐三庚都為一個叫“子寬”的人刻過印,子寬即程云駒,字季良,號子寬、杰之,江蘇溧陽人。缶老在白文印“溧陽程云駒長壽日利”中款署:“丙子中秋后四日,為寬弟作,吳俊。”丙子年為一八七六年,這個階段吳昌碩雖未形成自己獨特的印風,但已初具吳氏面目。
同年,吳氏還為子寬作芙蓉石對章——“程云駒”“季良”。徐三庚刻“子寬”印,款署:“光緒丁丑春王月,坐似魚室,對梅作此,時將之都門。罍記?!惫饩w丁丑年是1877年,與吳氏之印為前后年,說明徐三庚、程云駒、吳昌碩三人在此期間曾因藝訂交頻繁,年輕的吳昌碩向當時已經負有盛名的徐三庚請教并臨摹學習徐氏之印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清代碑學中興,金石考據興盛,出現了一大批杰出的書法家,他們不滿足于帖學的式微,直接取法出土的秦漢碑版。更有遠見卓識的篆刻家,如鄧石如,首倡“以書入印、印從書出”,使大量的金石文字被運用到篆刻中來。這一觀點影響了一大批后來的篆刻家如吳讓之、趙之謙和徐三庚。徐三庚曾先后為徐樹銘、楊昌濬、連成幕賓,而徐樹銘長于考據,精于鑒賞,嗜好收藏金石碑版,徐三庚入幕期間遍覽徐樹銘所藏,眼界大開,加之他勤勉好學,一生臨摹不輟,使其打下了堅實的書法功底。
徐三庚諸體皆善,尤精于篆隸,西泠印社藏三件徐三庚書法作品,其中一件篆書臨《天發(fā)神讖碑》四條屏,作于48歲時,筆力蒼勁,將《神讖碑》的勁峭與挺拔發(fā)揮得恰到好處,筆畫中有著徐氏書風特有的舒展與波磔,筆力內含蓬勃的拗張之勢。同年還有一件隸書“問如但即”五言聯,寫得遒逸厚潤,一派漢隸雍容氣象。另外一件隸書“與古集斯”六言聯,未紀年,帶有強烈的徐氏個人面貌,樸厚蒼勁,真力彌漫。徐三庚的卓越之處在于,身處名家林立的晚清書壇,能夠從正統的秦篆漢隸中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康莊大道,不像同時代的一些書家刻意求新而墮入狂怪。他的書風具有強烈的個人面貌,卻依然秉承秦漢正統。尤為難得的是,他“以書入印”,“書風”,將兩門藝術在內質和外象上均達到了高度統一,使其書印均躋身晚清一流行列。
徐三庚一生臨摹甚勤,涉及《虢季子白盤》《吳方彝蓋》《師遽簠蓋銘》《祀三公山碑》《秦詔版》《瑯玡臺刻石》《張子西銘》,以及漢碑碑額等,并善學善用,活學活用,將所學之書運用到篆刻之中。如“子嘉”印,款署:“擬周王子申盞蓋篆法,遂用曼老運刀,金罍記?!鄙绮亍爸斁}”“恒矢”二印則是金文入印;社藏“白門史致道仲庸父章”“惟庚寅吾以降”“心在山林”等印取法自《天發(fā)神讖碑》;社藏“員鑒齋”“蘭生白箋”等印則是完白、讓翁之法。又如“成達章印·若泉”兩面印則注明直接取法鄧石如。沙孟海評價徐三庚篆刻:“白文刀法學浙派,結體學鄧派,朱文則純學鄧派,朱文成就在白文之上?!睉撜f徐三庚的結體雖建立在鄧派的基礎上,但已形成自己的章法和字法體系,那生澀的線質、空間的排列、朱白的對比、一波三折的取勢,無不體現他對字形和方寸空間的苦心經營。他將妍美、跌宕、波磔的印風發(fā)揮到了極致。
縱觀徐三庚一生所治之印,年輕時不顯稚嫩,晚年又不露疲態(tài),數量多而鮮有應酬之作,這在同時代的印人中是很少見的。
他的書法亦然,各體皆精,無論是鴻篇巨制還是尺幅小品都精雅絕倫。而后世對徐氏的一波三折、飄逸妍美的風格多有微詞,筆者倒覺得大可不必。因為,他的風格雖妍美而不乏質樸,線條雖飄逸而不失遒厚。無論他的書法還是篆刻,都寓拙于巧,這正是其高明之處。而后世學徐三庚,多棄拙取巧,當然是舍本逐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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