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物瑣記——文心磊落結(jié)新語

時間：2012/7/2 12:57:19 文章來源：張振宇　

　　古往今來，凡文心磊落的文人，他們的人格一定是極具高度的，故世人很喜歡他們。人們通過他們的著作、于世行走的身影和言論去感受他們的治學(xué)態(tài)度與處世思想，從中找到了一面可供修整自我世界觀的鏡子，那是崇尚理想和樹建信仰，能使人生度得內(nèi)心豐富而衍生濃郁人情滋味的睿智把握。今回我拿出愛藏中的陳寅恪、朱自清、傅雷、巴金四大賢的小箋片紙，讓大家品讀的欣然延伸至這些教人心敬的文人墨寶，那種似乎能感受手傳溫暖的捧讀，這便是擁愛尺牘的極致快樂！

　　首章，能讓朱自清（1898-1948）、馮友蘭（1895-1990）、吳宓(1894-1978)等大教授風(fēng)雨無阻聽其授課的陳寅?。?890-1969）先生以75歲高齡奉贈3首認認真真書寫自作詩的覺明兄，我仔細查閱史料，應(yīng)為華覺明（1889-1967）先生。華老在舊時代當過黎元洪總統(tǒng)府秘書，辦過報，曾在1929年代湖北省政府主席期間救過數(shù)名湖北省中共地下黨主要領(lǐng)導(dǎo)，解放后經(jīng)時任國家副主席的董必武（1886-1975）推薦，1960年工作于北京文史館。跟華老在廣東的聚首，陳老因在古體詩的成就很高而被華老索賦，陳老應(yīng)景所作的這三首七絕，向著這位故交皆心沉嘆息。從第一首的羨人、第二首的自嘲、第三首的怎奈西陽斜的長嘆中，讓我們讀到了生命是何其寶貴的領(lǐng)悟！

　　二章，朱自清先生書贈當代著名雜文作家、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史研究專家唐韜（1913-1992）先生的七絕一首。1944年，在昆明西南聯(lián)大（1937年盧溝橋事變后，為避日寇侵華戰(zhàn)禍，北京大學(xué)、清華大學(xué)、南開大學(xué)三所北方著名高等學(xué)府南下長沙后，于1938年3月轉(zhuǎn)至西南大后方的昆明，逐合并成立西南聯(lián)大。因1932年7月已任清華大學(xué)文學(xué)系主任的朱先生被一致推任文學(xué)系主任）教書的朱先生受唐韜先生之邀，寫其在集市中見一乾隆三希堂（三希堂即乾隆于故宮養(yǎng)心殿里西暖閣的書房，原名溫室，以收藏天下所稀的晉朝大書法家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王獻之的《中秋帖》和王珣的《伯遠帖》三珍帖成名）曾藏的黃庭堅尺牘（乾隆喜在古跡中蓋藏印，此物中應(yīng)有“三希堂”收藏?。?，因愛不釋手又無能力買下，故以七絕嘆詠：“詩愛蘇髯書愛黃，不妨嫵媚是清剛。攤頭蹀躞涎三尺，了愿終慳幣一囊。”意思是說他詩詞中愛蘇東坡的詩，書法中愛黃庭堅的書法，前者舒朗，后者挺拔，在自己的心中，兩者既婀娜又剛正。在售寶物的攤頭，自己因太喜歡黃庭堅這一墨寶，用小孩子流口水的饞勁來形容自己。沒錢買又不舍得離去，只有小步輕挪，輾轉(zhuǎn)于那方寸之地，不禁對囊中羞澀的自己安慰到——看看就好了，看看就好了！

　　三章．傅雷（1908-1969）先生寫給崇拜自己的晚輩周宗琦先生的三頁長信。因是寫給年輕人的寄語，此信勝似先生寫給其傅聰、傅敏二子的“傅雷家書”精華本，所述為大白話，朋友們在我貼出的信中能一目了然，在此我就不作注解。我很崇拜傅雷先生，真誠希望所有沒有讀過《傅雷家書》的朋友能好好去讀讀。這個時代所有人都渴望成功，若有能力先做一個人格的成功者，工作上的成功才是最有價值的。

　　四章，巴金（1904-2005）先生致唐韜先生的勵志文?！皯?zhàn)士是永遠追求光明的，他并不躺在晴空下面享受陽光，他都在暗夜里燃起火炬，給人們照亮道路，使他們走向黎明。驅(qū)散黑暗，這是戰(zhàn)士的任務(wù)?！毕壬@段話放在今天時人或許會覺得太口號了，我卻不這么看，戰(zhàn)士的職責(zé)就是戰(zhàn)士的職責(zé)，時代恰恰最需要這種呼喚。此寶巴掌大，請其來讓我耗去一部高級轎車的錢數(shù)，好友對我說這是瘋子干的事，我卻笑回：“凡干成一件像樣之事的人，肯定要有瘋我一個其志四灑的精神！”擁有一部車的價值只是從這頭到那頭，達到代步的作用而已，好友是看我為個人生活在支配金錢時實在是太苛刻自己，他長期來總是希望我換掉那部伴隨我近二十年的座駕，我卻總是覺得尚無必要。我常在陽臺下望時深情注視我這部愛車而心泛漣漪：我不知世間有多少的人物情未了，但我要說你是我的兄弟！我是收藏家，不僅珍藏世間有能力珍藏的好物，更會珍藏自己所有深鎖溫暖的記憶！你不僅載我，更載我多少心深難忘的幕幕……

　　時間是飄的，載著陳寅恪、朱自清、傅雷、巴金的精神、性情與文字，從他人的愛懷里移入了我的愛懷。今兒我對這些手帖注字填情，讓私喜轉(zhuǎn)為共歡，謹為時間的飄系上文化傳播的美好。

　　CD1，《月下的荷影》。此碟為著名表演藝術(shù)家孫道臨先生朗誦的朱自清作品專輯。膾炙人口的第1首《荷塘月色》和第9首的《背影》，有孫先生那把豐淳的好嗓音解詠，怎么聽都讓人打心底愿意是朱先生自己的聲音。有一回，《荷塘月色》竟令我在家中掃地時聽得入神以為是在荷塘的蓮蓬中泛舟，真是邪門得很！《背影》作為朱先生家事的述寫，孫先生在述讀里放進的情感很是神傷引人。朋友們不妨和我一樣，從網(wǎng)上下載聽聽《背影》如我所說的這種魅力的營造。一個父親的背影，被一個孝心的兒子寫進了時空，我只想對天下兒女說——愿能解心顧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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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D2， 《憶江南》。本輯乃為江南量身定造的純民樂，首首精彩，錄音的現(xiàn)場感和像真度的還原，我在愛藏的7000多張經(jīng)典的中外原版唱片中尋不出哪張能全面贏它，民族驕傲制品也！若非要讓我從中選出幾首教人聽后明白為什么江南會鎖人情思的曲目，那我就向大家推介1.《春江花月夜》，4.《旁白》，6.《白蛇傳·賞中秋》，9.《三六》，10.《姑蘇行》，12.《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第1首不用我說大家都知道此曲是民樂中最拔尖的金曲，只是你要聽過此碟灌錄的這一曲，對于熟悉張若虛“滟滟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詩句的朋友，在音樂的扶搖下，對文字版《春江花月夜》想必增加了極為奇特的認識。第4、6首為姑蘇獨有的評彈作品，我用噥調(diào)的婉歌評其。播聽此二曲，可誘看官從評彈人淺唱深哼的唱腔中去追憶江南那些槳櫓是怎么搖船的。而且我敢說能讓尊有如我那般“翻擺年月無盡，寫下水鄉(xiāng)多情”的婀娜認識。第9首的《三六》，因吳語的“三落”得名,傳統(tǒng)江南絲竹八大曲，和第10首取材于百戲之祖的昆曲曲調(diào)的《姑蘇行》一樣，經(jīng)聽人受，催人常愛不拔。第12首為朱自清名篇配樂演讀，秦淮河在一代文榜心中的幾許依夢也只有聽過的人才能盡解。

　　今歲5月5日夜我曾受邀到滬城邊上的朱家角看了《牡丹亭》，幕落后我感寫此語：“這出《牡丹亭》奇在園林中成戲，游園驚夢的實感加上演員出色的唱腔和舞姿很能撩人春心。另外，當代音樂奇才譚盾給全戲的配樂使昆曲的繾綣更添曲婉和起伏，讓演繹600多年的老劇平添了許多今人能愛的現(xiàn)代氣息。故我認為，凡可能觀此戲者不去看看，實是可惜至極也！”

　　曰《憶江南》道出這許多，此碟的魅力夠讓人春心蕩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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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D3，齊豫《駱駝.飛鳥.魚》專輯。此碟已伴隨我15年，第2首《覺（遙寄林覺民）》是我最最最愛聽的歌，故我為此歌寫下五絕：憐人語不化，引妻長思詞。星月伴其淚，吾忘男兒身。這首最最最催人作泣的歌是黃花崗七十二烈士的民族英雄林覺民（1887－1911）致愛妻陳意映《與妻書》的“回信”——覺，當我看見你的信，我竟然相信，剎那即永恒！再多的難舍和舍得，有時候不得不舍！覺，當我回首我的夢，我不得不相信，剎那即永恒！再難的追尋和遺棄，有時候不得不棄！愛不在開始，卻只能停在開始;把繾綣了一時，當作被愛了一世！你的不得不舍和遺棄都是守真情的堅持，我留守著數(shù)不完的夜和載沉載浮的凌遲，誰給你選擇的權(quán)利讓你就這樣的離去！誰把我無止境的付出都化成紙上的一個名字！如今，當我寂寞那么真，我還是得相信，剎那能永恒！再苦的甜蜜和道理，有時候不得不理！

　　意映卿卿如晤：
　
　　吾今以此書與汝永別矣！吾作此書時，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書時，吾已成為陰間一鬼。吾作此書，淚珠和筆墨齊下，不能竟書而欲擱筆！又恐汝不察吾衷，謂吾忍舍汝而死，謂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故遂忍悲為汝言之。 　

　　吾至愛汝，即此愛汝一念，使吾勇于就死也。吾自遇汝以來，常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然遍地腥羶，滿街狼犬，稱心快意，幾家能彀？司馬青衫，吾不能學(xué)太上之忘情也。語云：“仁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蔽岢湮釔廴曛?，助天下人愛其所愛，所以敢先汝而死，不顧汝也。汝體吾此心，于啼泣之馀，亦以天下人為念，當亦樂犧牲吾身與汝身之福利，為天下人謀永福也。汝其勿悲！
　　
　　汝憶否？四五年前某夕，吾嘗語曰：與其使吾先死也，無寧汝先吾而死。汝初聞言而怒；后經(jīng)吾婉解，雖不謂吾言為是，而亦無辭相答。吾之意，蓋謂以汝之弱，必不能禁失吾之悲。吾先死，留苦與汝，吾心不忍，故寧請汝先死，吾擔(dān)悲也。嗟夫！誰知吾卒先汝而死乎！
　
　　吾真真不能忘汝也?；貞浐蠼种荩腴T穿廊，過前后廳，又三四折，有小廳，廳旁一室，為吾與汝雙棲之所。初婚三四個月，適冬之望日前后，窗外疏梅篩月影，依稀掩映。吾與汝并肩攜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語？何情不訴？及今思之，空馀淚痕。又回憶六七年前，吾之逃家復(fù)歸也，汝泣告我：“望今后有遠行，必以告妾，妾愿隨君行。”吾亦既許汝矣。前十馀日回家，即欲乘便以此行之事語汝；及與汝相對，又不能啟口。且以汝之有身也，更恐不勝悲，故惟日日呼酒買醉。嗟夫！當時余心之悲，蓋不能以寸管形容之。
　　
　　吾誠愿與汝相守以死。第以今日事勢觀之，天災(zāi)可以死，盜賊可以死，瓜分之日可以死，奸官污吏虐民可以死，吾輩處今日之中國，國中無地?zé)o時不可以死，到那時使吾眼睜睜看汝死，或使汝眼睜睜看我死，吾能之乎？抑汝能之乎？即可不死，而離散不相見，徒使兩地眼成穿而骨化石；試問古來幾曾見破鏡重圓？則較死為尤苦也。將奈之何！今日吾與汝幸雙健，天下之人，不當死而死，與不愿離而離者，不可數(shù)計；鐘情如我輩者，能忍之乎？此吾所以敢率性就死，不顧汝也。 　

　吾今死無馀憾，國事成不成，自有同志者在。依新已五歲，轉(zhuǎn)眼成人，汝其善撫之，使之肖我。汝腹中之物，吾疑其女也；女必像汝，吾心甚慰?；蛴质悄?，則亦教其以父志為志，則我死后，尚有二意洞在也。甚幸！甚幸！ 　

　吾家日后當甚貧；貧無所苦，清靜過日而已。吾今與汝無言矣！吾居九泉之下，遙聞汝哭聲，當哭相和也。吾平日不信有鬼，今則又望其真有；今人又言心電感應(yīng)有道，吾亦望其言是實。則吾之死，吾靈尚依依旁汝也，汝不必以無侶悲！ 　

　吾平生未嘗以吾所志語汝，是吾不是處；然語之又恐汝日日為吾擔(dān)憂。吾犧牲百死而不辭，而使汝擔(dān)憂，的的非吾所思。吾愛汝至，所以為汝謀者惟恐未盡。汝幸而偶我，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國！吾幸而得汝，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國，卒不忍獨善其身！嗟夫！巾短情長，所未盡者尚有萬千，汝可以模擬得之。吾今不能見汝矣！汝不能舍吾，其時時于夢中得我乎！一慟！

　　辛未三月二十六夜四鼓　意洞手書　
　　
　　家中諸母皆通文，有不解處，望請其指教，當盡吾意為幸。

　　林覺民《與妻書》我全文引之，謹愿天下人再讀，謹愿天下人再感！我們之幸福，為千千萬萬烈士殺身成仁所換，國家強盛之前提，為萬民同心所筑，愿同胞人人自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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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D4，蔡琴《心太急》專輯。選此碟為本文收尾，刻意于本文先后說及了陳寅恪、朱自清、傅雷、巴金、陳意映、林覺民，此碟的第6首《那些事那些人》，把我對他們的心敬與貼心唱到了極致?！巴崎_記憶的門，我在心里看見了，看見了，遠去的人，是他和她，曾陪我走過，生命里的淡淡早晨。推開記憶的門，身后往事一幕幕一幕幕，似幻似真。有悲有喜，有愛有恨，酸酸甜甜消磨了青春。感謝那些事，感謝那些人，感謝那一段段奇妙的緣分！啊!人生，原來就是，和那些事那些人，相遇的過程！”

　　緣分與相遇，并非有緣的人定能握手言歡。逝去的時間與眼前的分秒能對接，讓陰陽相隔的人常能相對而笑，只需活著的人對自己心折的人時常惦記，前緣必能續(xù)接。兩廣總督張鳴岐審林覺民，結(jié)果是他驚心贊嘆將被他殺的人“心地光明如雪”！！心地光明如雪是我最為崇尚、向往和窮極青春去苦苦追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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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德卿之子張振宇2012.7.2晨三點筆于家中南窗下

　　5、6兩月我因忙昏頭致上月缺稿在此向朋友們深深致歉！這兩月也因“中國藝術(shù)品網(wǎng)”改版造成很多朋友和“愛物瑣記”失去聯(lián)系深感不安！我是昨天夜里十點多鐘回到?？?，為這篇文章的發(fā)稿，現(xiàn)在是12點23分，又忙了一個通宵至午。 

　　　　　　　　　　　　　　　　　　　　　　　　　　　　　　　　　　　　　　振宇又記

 

陳寅恪先生信札墨寶

朱自清先生信札墨寶

傅雷先生信札墨寶之一

傅雷先生信札墨寶之二

傅雷先生信札墨寶之三

巴金先生信札墨寶

CD1，《月下的荷影》著名表演藝術(shù)家孫道臨先生朗誦的朱自清作品專輯

CD2， 《憶江南》民樂專輯

實景牡丹亭劇照

牡丹亭劇照全景

CD3，齊豫《駱駝.飛鳥.魚》專輯

CD4，蔡琴的《心太急》專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