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博物館（常州）
宋代陶質(zhì)鼠形把油燈，油燈博物館藏
宋代陶質(zhì)猴形把油燈，油燈博物館藏
此文為《油燈里的中國文化》第二部分
請點擊閱讀：陳履生：照亮黑暗的光明之路陳履生：燈之為寶
顯然，油燈與祭祀的關(guān)系反映了它特殊的文化內(nèi)涵，然而，油燈更為廣泛的用途則是最為平常的照明。因為它的實用性，經(jīng)歷了人類文明史發(fā)展的一個很長的時間，它一直伴隨著人們的黑夜；又因為油燈在過去的時代里和人的生活密不可分，其燃燒自己、照亮別人的品格，一直被人們看成是高尚品格的象征。所以，歷代的文人為油燈所觸景生情，產(chǎn)生了無數(shù)的吟誦詩篇。西漢·劉歆的《燈賦》、馮商的《燈賦》；魏晉時期庾信的《燈賦》、江淹的《燈賦》、謝眺的《詠燈詩》；唐代韓愈的《短燈檠歌》，……皆取材于燈而寓有深意，其他的名人佳句更是不計其數(shù)：“江月去人只數(shù)尺，風(fēng)燈照夜欲三更?！保ㄌ啤ざ鸥Α堵梢皇住罚扒逡股蛏騽哟鹤茫瑹羟凹氂觊芑洹?。（唐·杜甫《醉時歌》）“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是何夕，共此燈燭光？少壯能幾時？鬢發(fā)各已蒼?！保ㄌ啤ざ鸥Α顿浶l(wèi)八處士》）“風(fēng)起春燈亂，江鳴夜雨懸?！保ㄌ啤ざ鸥Α洞沦缰莨?，雨濕不得上岸，別王十二判官》）“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幃望月空長嘆?！保ㄌ啤だ畎住堕L相思》）“寒燈厭夢魂欲絕，覺來相思生白發(fā)?！保ㄌ啤だ畎住都倪h十一首其十一》）“仙掌月明孤影過，長門燈暗數(shù)聲來?！保ㄌ啤ざ拍痢对缪恪罚氨臼乔酂舨粴w客，卻因濁酒留風(fēng)塵?！保ㄋ巍り懹巍肚酂簟罚皦魯嗑菩焉接杲^，笑看饑鼠上燈檠?！保ㄋ巍ぬK軾《侄安節(jié)遠來夜坐》）“歸來一盞殘燈在，猶有傳柑遺細君?！保ㄋ巍ぬK軾《上元侍飲樓上三首呈同列》）“弓刀陌上望行色，兒女燈前語夜深?！保ㄋ巍S庭堅《寄上叔父夷仲三首》）“投僧避夜雨,古檠昏無膏?！保ㄋ巍ね醢彩蹲灾葑匪椭焓吓堋罚皻垷裘鳒缯眍^欹，諳盡孤眠滋味?！保ㄋ巍し吨傺停ā队中小で锶諔雅f》）這里的每一種因為燈的觸景生情都表現(xiàn)了文人的情感和胸懷，而燈下無盡的相思，以及“思欲絕”，都是寸腸千結(jié)?！罢l知此際，有人燈下，偷把歸期問?！保ㄋ巍り硕硕Y《還是元宵近》）“思美人兮良夜，怨玄夕兮寒燈?！薄懊煦y釭之寒夜，照羈愁之獨眠?！薄耙谢ㄢG而獨坐，欹燈影而自傷?！薄罢諆傻刂嗨?，燼雙炷之不長。”（明·夏完淳）顯然，燈與燈下已經(jīng)進入到文人的思想和生活之中，而它們所反映的則是在社會層面上的意義，并具有普遍性，這是之所以出現(xiàn)大量與燈關(guān)聯(lián)的賦、詩、詞、文的重要原因。正因為有了這種在生活上的緊密聯(lián)系，才使得文人信手拈來，而環(huán)顧四周則別無它物可以與之相提并論。
明代瓷質(zhì)蝙蝠形油燈，油燈博物館藏
明代瓷質(zhì)油燈，油燈博物館藏
唐代的文人發(fā)明了“青燈”一詞，又把對于燈的吟誦帶到了文人生活的另一個層面。世代的苦讀，“坐使青燈曉，還傷夏衣薄?！保ㄌ啤ろf應(yīng)物《寺居獨夜寄崔主簿》），而在一身的相伴中，“青燈有味似兒時”，“白發(fā)無情侵老境”（宋·陸游《秋夜讀書每以二鼓盡為節(jié)》）?！扒酂纛櫽埃部芍骸保ㄇ濉徸哉洹杜c吳虹生書》十一）不管是文人的“半世青燈”，還是紅顏女的“一世青燈”，在關(guān)于的燈的各種表述中，都是“誰道小窗蕭索？青燈相伴我，情依約?！倍欠N“不念我，少年春，空房獨守；不念我，紅顏女，一世青燈?！笔且环N委婉的只能對青燈的敘述，有無數(shù)可歌可泣的故事。
而成語中的“青燈黃卷”，又成為文人苦讀的一種標榜或自嘲，也是一種生活的寫照，更是一種勵志的榜樣?！扒酂酎S卷伴更長，花落銀釭午夜香?！保ㄔと~颙《書舍寒燈》）“你既愛青燈黃卷，卻不要隨機而變?！保ㄔりP(guān)漢卿《拜月亭》第四折）又有青燈與古佛的相連，“可憐繡戶侯門女，獨臥青燈古佛旁?！保ㄇ濉げ苎┣邸都t樓夢》第一一八回）
燈折射出的社會問題，還在于點燈用油所費是當時宮中或家庭內(nèi)的一項重要的支出，并不是每戶人家都能于夜間點燈。東晉的湖北公安縣人車胤（約333年—401年），官至吏部尚書?！稌x書》卷八十三有“車胤列傳”，其“家貧不常得油”，而這個貧家，其曾祖父車浚曾任孫吳會稽太守；父親車育官至吳郡主簿。如此官宦人家出生，常常缺少燈油，可以想象一般人家就根本點不上燈。所以，車胤夏天夜里用白色絲袋裝數(shù)十只螢火蟲作照明讀書，夜以繼日苦讀，而這就是《三字經(jīng)》中“如囊螢”的出處。由此就有了與之關(guān)聯(lián)的很多詞語：借余光，囊懸，囊螢，對螢，惜余光，戲螢，拾流螢，拾螢，收螢光，收螢?zāi)杰嚕盼?，案頭螢，流螢，照書，照書螢，照露螢，窗螢，翠囊，聚螢，胤螢，臨書卷，螢光，螢席，螢影，螢案，螢焰，螢燈，螢燭，螢窗，螢聚，讀書螢，車胤囊螢，拾螢讀書，讀書聚螢，流螢聚書，練囊不照，露螢清夜照書卷，如此等等，都是典型的勵志故事中的不同的敘述。而車胤以寒素博學(xué)知名于世，甚有鄉(xiāng)曲之譽。史載其善于玩賞聚會，可是，只要車胤不在的“賞會”，大家都感到“無車公不樂”。
自車胤之后，燈與自然中的螢火蟲聯(lián)系到了一起，在燈火與螢火的關(guān)系中，實際上所表現(xiàn)出的是經(jīng)濟與苦讀的問題。到了唐代，相關(guān)的吟誦則不絕于耳：
窮巷悄然車馬絕，案頭干死讀書螢。（杜甫《題鄭十八著作丈》）
東堂桂欲空，猶有收螢光。（于濆《感懷》）
囊疏螢易透，錐鈍股多坑。（元稹《答姨兄胡靈之見寄五十韻》）
放螢去，不須留，聚吋少年今白頭。青云杳渺不可親，開囊欲放增馀怨。（劉言史《放螢怨》）
愛爾持照書，臨書嘆吾道。（司馬扎《感螢》）
昔時書案上，頻把作囊懸。（周繇《詠螢》）
只合滄洲釣與耕，忽依螢燭愧功成。（徐夤《自詠十韻》）
螢焰燒心雪眼勞，未逢佳夢見三刀。（李咸用《贈友弟》）
秋螢短焰難盈案，鄰燭余光不滿行。（李咸用《贈陳望堯》）
日下徒推鶴，天涯正對螢。（李商隱《奉安國大師兼簡子蒙》）
枕寒莊蝶去，窗冷胤螢銷。（李商隱《秋日晚思》）
次兄一生能苦節(jié)，夏聚流螢冬映雪。（李渤《喜弟淑再至為長歌》）
俊健如生猱，肯拾蓬中螢。（李賀《申胡子觱篥歌》）
久貧驚早雁，多病放殘螢。（杜牧《分司東都寓居履道叨承川尹劉侍郎大夫恩知上四十韻》）
積學(xué)螢嘗聚，微詞鳳早吞。（杜牧《川守大夫劉公早歲寓居敦行里肆有題壁十韻今之置第乃獲舊居洛下大僚因有唱和嘆詠不足輒獻此詩》）
客來洗粉黛，日暮拾流螢。（杜甫《奉酬薜十二丈判官見贈》）
未足臨書卷，時能點客衣。（杜甫《螢火》）
無復(fù)隨高鳳，空馀泣聚螢。（杜甫《贈翰林張四學(xué)士》）
窮巷悄然車馬絕，案頭乾死讀書螢。（杜甫《題鄭十八著作虔》）
曉凌飛鵲鏡，宵映聚螢書。（王維《清如玉壺冰》）
鯤海已知勞鶴使，螢窗不那夢霓旌。（羅鄴《獻池州庾員外》）
人心未肯拋膻蟻，弟子依前學(xué)聚螢。（裴铏《題文翁石室》）
螢聚帳中人已去，鶴離臺上月空圓。（鄭立之《哭林杰》）
皇明如照隱，愿及聚螢人。（鄭轅《清明日賜百僚新火》）
云陰留墨沼，螢影傍華編。（錢起《和劉七讀書》）
畢事驅(qū)傳馬，安居守窗螢。（韓愈《答張徹》）
應(yīng)憐螢聚夜，瞻望及東鄰。（韓?！肚迕魅召n百僚新火》）
下帷如不倦，當解惜余光。（駱賓王《秋螢》）
一生徒羨魚，四十猶聚螢。（高適《奉酬北海李太守丈人夏日平陰亭》）
江海呼窮鳥，詩書問聚螢。（高適《留上李右相》）
風(fēng)意猶憶瑟，螢光乍近書。（鮑溶《過薛舍人舊隱》）
金屋玉堂開照睡，豈知螢雪有深功。（齊己《燈》）
清代瓷質(zhì)長嘴帶掛鉤油燈，高17，寬38CM，油燈博物館藏
類似這樣的與燈有關(guān)的勵志的故事還有南北朝時期的孫康，其子孫伯翳為驃騎鄱陽王參軍事。孫康作為“映雪堂”的始祖，其“映雪”也是因為家貧而買不起燈油。孫康酷愛讀書，夜以繼日?？梢坏教旌诒銦o法讀書，特別是到了冬天，長夜漫漫。他只好白天多看書，晚上睡在床上默誦。一天的雪夜，孫康看到從窗外透進的白光。他拿出書在院子里借著雪地的反光看書，后來官至御史大夫。這就是成語中的“映雪讀書”。還有西漢的經(jīng)學(xué)家匡衡世代務(wù)農(nóng)，家境貧寒，晚上無油點燈。一天，它看到東邊的墻壁上透過一線亮光，這是鄰居家的燈光。于是，他用刀把墻縫挖大了一點，湊著透進來的燈光讀書?？锖饩糯慰荚嚥胖辛吮?，被補為太原郡的文學(xué)卒史，后來官至丞相。后人則將他的事跡傳頌為“鑿壁偷光”或“鑿壁借光”。
清代金屬油燈，高27.5CM，油燈博物館藏
清代木質(zhì)油燈，高31CM，油燈博物館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