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載《美術觀察》2023年第12期
美術館和人一樣,十個指頭伸出來有長短;美術館的好壞相差巨大,天壤之別,但沒有有彎道超車的可能,因為世界上著名的美術館是歷史長期積累的成果,要看藏品的數量和質量。我們的美術館到目前為止還處于粗放型的發展階段,場館很大,藏品很少,尤其是有影響力和學術價值的藏品就更少。因此,我們的美術館及其展覽在發展中就滋生了一種與美術館核心價值相背離的“沉浸式”展陳。
當“沉浸式”成為流行話語而無所不用其極的時候,各種媒體上所展現出的“沉浸式”更是五花八門。比如說新買了一臺設備(手機、相機、電腦等),打開包裝叫“沉浸式開箱”,汽車導航突然轉入“沉浸式導航”,而所謂的“沉浸式”就是過去的立體地圖。那么,為何各行各業都在換用這樣一個“沉浸式”的流行話語作為時尚的標簽,這顯現出當代文化中的一些具有潮流性的特點;一陣風吹過,遍地都是“沉浸式”,其廣泛性的應用讓人們看到了問題的種種表現。因此,這原本始于博物館和美術館的一種最為常見的展陳方式,反映到當今中國的美術館展覽中就有著這兩方面的表述:一方面是“沉浸式的展覽”,另一方面是“沉浸式觀展”。這兩方面從字面上看不難理解,實際上在與現實的關照中卻沒有那么簡單。
發生在美術館中的搭建
可以說,所謂“沉浸式的展覽”,實際上就是一些場景的復原。這種場景的創造,不管是傳統的搭建,還是數字化的呈現,其觀念和表述在博物館、美術館數百年的歷史發展過程中屬于早已有之,過去所沒有的只是現代化的聲光電技術。這也不是說過去沒有“沉浸”這個詞匯,只能說這個詞匯沒有如今這么具體而廣泛的應用。博物館出現的始初是和藏家的居所以及一些現存的建筑空間聯系在一起的,是一種為了陳列的最為簡單的空間利用,包括像“藏寶閣”這樣的現成展柜的利用。那時的陳列放到今天就是“沉浸式”,所不同的是那時候是現成空間的簡單利用,而今天是通過搭建來復原和營造。
2014年11月在中國國家博物館舉辦的“永遠的羅丹——羅丹雕塑回顧展”,其展場的搭建全部來自上一個展覽,即中國美院"作為啟蒙的設計——中國國際設計博物館包豪斯藏品展"(2014年11月結束)。
“沉浸式”在今天是一種沒有文化支撐的時髦,卻打著文化的旗號來攫取商業的利益。作為一種流行的時尚,也作為一種流行的商業文化,其核心不是為了文化建設和積累,而是為了獲得更多的商業利潤。因此,在很多展覽的預算中,為了“沉浸式”的搭建大概要占整個展覽費用的三分之一或更多。而有的展覽時間,少則一兩周,多則一兩個月,平均攤派到每天的費用則非??捎^,存在著明顯的資源浪費的現象。
當“沉浸式”在一定程度上成為一種時尚的標榜發生在美術館之中,大致就能夠說明是因為展品的不足。比如說做莫奈或梵高的展,沒有一件莫奈或梵高的原作,或者有幾件沒有代表性、實在不像樣的原作,就用一些數字化的技術來打造一個“沉浸式的展覽”,以光怪陸離來吸引眼球。而這樣一種“沉浸式的展覽”在某種意義上說是“一招鮮”,它確實能夠獲得一些觀眾的興趣,或獲得年輕人的追捧,而久而久之就難以維持??偛荒苷辗阶ニ幵賮硪淮务R蒂斯或其他大師的“沉浸式的展覽”,可以說,三次一過大概就是審美疲勞,也就無人問津。
2014年4月為紀念中法建交50周年在國家博物館舉辦來自法國六家國立博物館的“名館 名家 名作”,其展館的搭建規模不可謂不大,因為全部展覽只有10件作品。
顯而易見的是,在美術館的國際發展潮流中,數百年來,人們所關心的還是藏品和展品。
盡管在展陳方式上各有不同,各有變化,各有自己的招數,也各有自己的方法和手段,尤其是通過搭建來還原特定的場景,好像變把戲一樣,各有巧妙不同。比如呈現19世紀的宮廷生活,或巴洛克、洛可可的審美趣味,通過搭建是可以還原當時的歷史氛圍,但還是要有相關的展品來奠立基礎。如果僅就場景來說,盧浮宮里有很多當年的歷史空間和現成品,是現成的“沉浸式”,而不是搭建的“沉浸式”。而在近20年來的國內美術展覽中,人們能夠看到像齊白石、潘天壽、李可染等大師級畫家的大型展覽中都搭建有畫家生前的畫室,通過它能夠了解到這些作品產生于這個地方,也能夠反映這些作品與畫家創作環境之間的關系問題。當然,觀眾在展廳中對此可能會有興趣。毫無疑問,它所維系的基礎是在周邊所陳列的系列展品之上。如果沒有展品,沒有高品質的展品,這種“沉浸式”或者這種場景還原,即使做得再好,即使充斥于整個展廳,都沒有太多的意義,那還不如去參觀畫家的故居,比如到西湖邊上參觀潘天壽故居。正如英國V&A所做的“激情與歌劇”大型展,如果沒有世界歌劇發展史上眾多的文物級的重要展品,那么,英國皇家歌劇院的舞美為這一展覽所做的令人感嘆的搭建以及“沉浸”的趣味,也是沒有意義。
美國MOMA展廳中觀眾的沉浸,不需要館方特別的沉浸安排。
雖然,如今的時代與過去相比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但美術館的核心不會因為時尚潮流而發生根本性的改變,這就是美術館以藏品為中心的基本。如果美術館不是以藏品為中心,那這樣的展覽場所只能稱之為畫廊。比如在紐約的高古軒,里面陳列的都是價格不菲的名家名作,但它的專業功能以及與社會的關系及其社會影響都不能與紐約的MOMA或古根漢美術館相比。我們需要看到問題的另外一個方面,在國內近20年來建設的許多大體量的美術館中,很多地區,包括省市一級的從無到有,在美術館數量增加的同時也能看到捉襟見肘的現實,很多美術館并沒有專門的收藏費。而有的美術館通過10年20的積累,藏品數量也是所增無幾,其中在所有增加的藏品中能有廣泛社會影響,能有很高學術地位或能用于館際之間交流的藏品少之又少。因此,這就是我們今天產生“沉浸式”的土壤。因為,畫不夠,景來湊,很多美術館用一些人造景觀來轉移人們對于作品的關注,更荒廢了人們對于作品的欣賞。不爭的事實是,現在的美術館中流行大規模的搭建,不管“沉浸”與否,都耗費較多的展覽費用,而這種搭建隨著展覽的結束而產生大量的垃圾,耗費資源,也影響環保。之所以如此,每家美術館的背后基本上都有一些布展公司,他們是忽悠或創造“沉浸式”的主體,他們從來不怕事大;事越大,收益越高,所以,布展公司總是希望把事情做大,能做多大就做更大。這就是伴隨著美術館的商業化問題,成為“沉浸式”一哄而起的社會原因。
當然,在一個數字化時代的社會發展中,美術館不能置之度外,不能排斥一些新的技術手段或新的展陳方式的應用,可是,新的技術手段的應用應該有一定的限度,展陳中的搭建也應該有一定的限度。比如像有的美術館出現了本末倒置的現象,原本空間就不是很大,卻有不合比例的搭建以成全所謂的“沉浸式”,壓縮了展覽的公共空間,使觀眾于其中感到空間的局促、迫塞和壓抑,無疑,這會影響到展覽和觀展的效果。而有的美術館一味追求展陳的“新”,將美術館變成了“科技館”,根本不顧及展示空間的實際,人們在館中看到的是熒光屏到處在閃爍,而這些熒光屏閃爍的光污染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人們去欣賞美術作品,尤其是欣賞一些大師的作品或者是世界名作。美術館還是需要有一個安靜的審美環境,而這樣一種審美環境實際上與今天所見到的這種喧囂的“沉浸式”是格格不入的。放眼世界上一些著名的美術館,包括一些著名的世界名作的展示,沒有哪一家博物館、美術館是用“沉浸式”來提升美術館或名作的社會影響,或者以此來吸引公眾的關注。世界名作或者著名美術館的吸引力正在于藏品和展品本身;如果沒有像樣而體面的藏品,如果拿不出像樣的展品,其展陳不管它是用什么方式去讓人們“沉浸”,都難以獲得美術館核心價值觀體現。所以,《蒙娜麗莎》和《伏爾加河纖夫》不用“沉浸”,而巴黎的橘園美術館中巨大幅面的一圈莫奈的《睡蓮》也不用“沉浸”,而人們沉浸其中的是因為作品的力量和美的感召。
法國巴黎橘園美術館
因此,美術館應該以專業的態度來面對當前流行文化中的一些問題,應該看到“沉浸式”是用一種方式來遮蔽主流價值觀中的核心問題。而這些問題的轉移對當下的審美教育以及整個人文素養的提升都有很大的破壞性。因為“沉浸式”是打著一種旗號,而這一旗號美其名曰是為了美術館,為了傳播,為了審美等。實際上這樣一種方式對于美術館的核心價值觀的消解,其破壞性是不容置疑的。更為重要的是,“沉浸式”現在已經形成了美術館展陳同質化的問題。很多的“沉浸式”沒有很好的“沉浸”的策劃與獨特的技術利用,這就造成了許多的似曾相識。雖然熒光屏有大小和多少,但還是熒光屏;雖然現在的軟件很多,更新也很快,但能夠運用到美術館中的就那么幾種,所以,在很多美術館看到的“沉浸式”,包括數字展廳以及數字化的呈現,實際在技術上很落后,只能吸引外行人看熱鬧而已。
基于此,還是應該回到美術館的本體上來,從專業的角度來研究美術館的收藏問題,拾遺補缺,把有限的經費,尤其是納稅人的供養,用到刀刃上,千方百計的來擴大收藏,而不是盡一時之興以“沉浸式”來忽悠社會和公眾。美術館還是要用安靜的氛圍,恰當的展示方式,讓所有作品在這里煥發美的神采,讓人們能夠很好地觀賞到這些作品散發出的審美的魅力。相信每一位來到美術館的人,都有著這樣一個共同的心愿,就是好好的來看畫,而不是來看景。
2023年10月25日于北京
公眾號ID:chenartmuseum
用文化的步履陳說平生的堅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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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履生美術館群:油燈博物館:江蘇常州市武進區環湖北);陳履生美術館:江蘇常州市武進區環湖北路,江蘇揚中市新壩鎮新治路,海南三亞海棠花開,合肥斌鋒文化中心;漢文化博物館&竹器博物館:江蘇揚中市新壩鎮新治路;陳履生美術館研習基地:貴州貴陽市開陽縣王車村
The End
【陳履生博物館群開放時間】
上午9:00-11:30(11:00停止入場)
下午2:00-5:00 (4:30停止入場)
免費參觀 周一閉館
地址:江蘇省揚中市新壩鎮新治路199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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